边用雨伞遮着脸,彷佛羞于被人看见。是不是应该对她说些什么?我寻思了一阵,但最后也想累了,什么都无法思考了。取而代之,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但我没有力气去验证这件事,也不觉得有刻意询问的必要。
檀优里说这样就结束了……但前提是我要向她道歉。
她说,她不是要把A、B班杀到只剩一个人,而是杀到班上变成一个人。她这话的意思,以及真正的目的,我无法完全理解。但如果她愿意就此罢手,表示她的愿望已经达成了吧。
既然如此,我向她道歉,让一切落幕,才是最好的做法。
檀优里不会再杀害任何人。我应该要保护的山雾梢绘丧命了。我没有更多的奢求,而檀优里想要的,是我毫无价值、微不足道的道歉。那么,满足她就是了。等期末考结束,就去向她道歉吧。反正我也没那种志气,会想什么打死也不要向她下跪,或即使走投无路也要在最后奋力一搏。我应该已经够拼命了,八重樫应该也会认同。
冷静下来想想,应该轻易就可以明白,在毫无线索的状态下,根本不可能识破对方的能力或者发动条件。我们就读的北枫高中,学力偏差值4约是五十后半,就算用最宽松的标准看待,我也属于这其中偏下的一群。这样的我,怎么有可能扭转干坤?
学校又召开全校集会了。校长因为过于悲痛,似乎终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连五分钟都说不到就下台了。副校长接着上台,只平淡地传达了注意事项:一定要珍惜自己的生命;接下来将会进行个别心理辅导,有任何烦恼,都要尽情抒发;所有的空教室原则上禁止进入,所有的窗户及通往顶楼的门会彻底上锁;上下学途中,遇到媒体访问,也绝对不可以回应。
校长和副校长知道「继承人」的存在吗?姑且不论副校长,岸谷校长应该是这所学校的创办人岸谷亮兼的后代,他是不是至少知道个大概?他知道,但视为无稽之谈──应该是这样吧?我任意作出结论。
教室一片沉默。这形容并不夸张。
真的没有半个人吭声。
有句话说「事无三不成」,但发生第四起自杀,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的学生的预感及疑惑,全都转化成确信与恐惧。应该没有人怀疑这是他杀,但已经铺陈出足以让人相信某种怪力乱神之事的基础了。小早川灯花身亡、村嶋龙也过世、高井健友丧命,连山雾梢绘都死了。就连像以前的我那样相信遗书内容只是流言的学生,看到以IG贴文这种任何人都能看到的形式公开的内容,也不得不信了。山雾梢绘的帐号现在还是看得到,她最后的贴文当然也没有删除。
『我在教室里太大声了。我需要接受调律。再见。』
如果在教室里吵闹,搞不好自己也会……
不不不,这太扯了……
或许会这样想,然而事实上真的死了四个人,在这种状况下,到底谁还有勇气在教室里出声?
每次下课都会聚在一起的佐伯茉凛、仁科萌香还有林未来;毫不顾忌他人,恣意大笑,就好像相信全世界就只有他们自己的赤西、郡山和八重樫;就算没有他们这么吵,每次下课都一定会围在一起叽叽呱呱的三个管乐队女生;老是在翻田径杂志交换意见的田径队男生;窸窣讨论下巴尖得诡异的动画角色和声优的一群女生。
无一例外,甚至没有一个人起身离席。
终于有人站起来,结果只是去厕所回来。就算有学生悄声交谈,也没有半个人做出更张扬的行动。
原来是这样!──我差点惊呼出来。
班上彻底──变成孤立的一个人了。
好巧不巧,今天是星期五,但每个人都已经毫不怀疑了。放学时间一到,同学们便理所当然地一个个走出教室。就像猛地被压扁的游泳圈吹嘴漏出空气一般,一个接着一个,不断地往走廊消失。几名B班学生跑来探查我们教室,但立刻看出状况,折返回去。班导用一种遗憾但无可奈何的表情看着这一连串光景。没多久,连班导都离开了。
我并不是要力抗潮流,但完全被震慑的我,结果坐在原地动弹不得。教室里只剩下五人左右时,园川走了过来。他假惺惺地蹑手蹑脚靠近我,刻意噘起嘴唇,压抑兴奋,声音也和嘴巴的尺寸呈正比,小小声地说道:
「哎呀呀呀,真是奇迹啊,没想到『猴子祭』就这样……」
我默不作声,他又说道:
「我跟阿张在说要一起去本座那里玩,垣内,你要不要一起?我们还没决定要去玩什么,但机会难得,就尽情疯一下……」
「……我不用了。」
「啊,这样吗?好吧,下星期也可以,下次一定要一起去啊,以后一定每星期都可以去玩了。话说回来,这真的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啊!虽然不敢大声说,不过一定是有哪个正义使者,用了神秘的力量什么的,把那个烦人的……」
「闭嘴。」
「……嗯?咦?」
「不要再说了。」
气氛变得比想像中更僵,我叹了一口气,为自己呛人的口气道歉。我再次说明总之我今天不能跟他们去玩,等待园川和张本离开教室。园川突然害怕地放软了身段,不停地说「歹势啦」。
两人走出教室后,刚好经过走廊的一名女学生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我。要道歉的话,现在也可以喔。檀优里片刻间面露冷笑,等我行动。但我没有动。我并非刻意反抗,也不是在等她向我说话,我只是彻底被打垮了。不管是心灵还是身体,没有一样听我使唤。很快地,她察觉我不会有任何行动,静静地迈出步伐。
不知不觉间,教室里只剩下我和八重樫两个人。
「……怎么会这样?」
八重樫整个人凭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的萤光灯说。他好像没发现刚才檀优里经过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