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面。
正常地打招呼后过了三十分钟,我仿佛灌了水泥般僵硬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些。学姐说当家教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但任何事第一次做都免不了紧张。
我照计划在连假结束后开始家教的兼职,但这份工作并没有像教宫城念书那样顺利。
我不知道我能聊多少和课业无关的话题,也不知道该以怎么样的距离感和学生相处。学姐只说像个老师一样就好,但我还没弄明白老师的形象该是怎么样的,今天就先到了。
我叫花卷桔梗──如此自我介绍的女孩是我第一个学生,今年念国三,现在她正坐在桌子对面和题库大眼瞪小眼。
我喝了口她母亲端来的麦茶。
真是怀念。
以前宫城也会在放学后为我准备麦茶。
「老师。」
花卷同学抬起头看着我。
在当家教之前,从来没有人叫过我「老师」,这个称呼令我有些难为情,内心平静不下来。
「有不懂的地方吗?」
我看向桌子上的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工整的文字。虽然只过了三十分钟,但我觉得花卷同学蛮擅长念书的,应该不需要请家教。她的母亲请我帮助她为考高中做准备,但看起来不太需要担心。
「是没有不懂的地方,但老师您为什么要当家教呢?」
我与直视着我说话的花卷同学眼神交汇。
她留着一头短发,看起来很活泼,嗓音却很稳重。她的头发是拨到耳朵后面的,和宫城不一样,但她有按照校规穿好制服,这点又和宫城一样。
「嗯──」
我思考着,发出小声的沉吟。
我大可直接回答「因为想要赚钱」,但身为一个老师,我不觉得这样的答案很妥当。
「大概是因为我喜欢教别人念书吧。」
「您很常教人念书吗?」
「有教过朋友。」
用这个词来代指宫城不太合适,但我也不能在打工的地方照实挑明,因此我用了一些稀松平常的话来掩饰过去,再对她问出其他的问题,以免她继续问我「朋友」的事情。
「花卷同学是教别人念书的类型?还是让别人来教?」
「是别人来教。我姐姐就很常教我念书。」
我听到了一个不太想听到的词汇,于是我喝了口麦茶。
能干的姐姐和平庸的我。
小时候父母还对我们俩疼爱有加,但在我与姐姐的差距开始显现出来之后,父母就只把爱情灌注在姐姐身上了。而他们的这种态度也让我们姐妹产生了隔阂,这些隔阂至今都无法填补。
哎,但是呢。
现在我觉得那样也好。
要是我的家庭一直都是我小时候那样,我就不会和宫城住在一起了。
我拿起杯子,把和家人的往事与麦茶一起灌进肚子里。
「你姐姐现在不教你了吗?」
「她是体育推荐生,所以去念住宿学校了。」
「这样啊。」
我把空杯子放在桌子上。
花卷同学看起来很开朗,但似乎不擅长运动,我无法从这样的她身上想象出她姐姐的样子。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房间的气氛缓和下来了。
紧张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然而一直紧张会很累。
我和花卷同学的年龄并没有差很多。
但我也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共同话题,所以我们只能在缓和了一些的气氛中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些没意义的话题,一边继续念书。
一周两次,每次九十分钟。
我应该还要一段时间才能习惯「花卷同学的家庭教师」这个身份,但我们只混熟了一点点,九十分钟就过去了,今天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
我和她母亲打了声招呼,接着走到门口。
我穿好鞋子后,与宫城差不多高的花卷同学低头对我说了句「非常谢谢您」,满脸微笑地目送我离开。
这么说来,我感觉自从和宫城住在一起后,我就没见过她笑。她本来就不会在我面前笑,但高中时我曾在学校看过笑着的她。现在我们读的大学不一样,我没有那样的机会了,所以我很希望她也能像花卷同学一样在我面前笑出来。
我紧张地沿着来时的路回家,搭上电车。
只是想着快要到家了,心情就轻松了不少。
花卷同学吸收得很快,我不用花太多心思。
和一点都不坦率的宫城大相径庭。
虽然坦率起来的宫城也让人有点不舒服就是了。
我随着不同于往常的电车摇摇晃晃,思考着这些没礼貌的事。我通过验票闸门,在熟悉的路上前进。我爬上三层楼梯,打开大门走了进去。我看到了宫城的鞋子,但公共区域里并没有她的身影。
我的肚子开始小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