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上 第一部 梢①

啾啾”的声音,不久就玩累了,双手抱膝靠在我身边沉沉睡去。

  我把沉睡的梢抱回家,放在床上,然后打开一罐啤酒,在起居室用家庭影院看《迷情追杀》。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威廉·伊迪打来的。

  “你到底在干什么?还要在日本晃悠多久啊?”威廉说,“如果真想领养那个小姑娘,你就更不应该停止侦探工作,一个人留在日本无所事事吧。还是先回美国吧,回来冷静一段时间,说不定就有办法了。”随后他又调侃道:“话说你真的只是想要个养女吗,兄弟?”

  虽然我创造出来的自己是名叫迪斯科·星期三的孤儿侦探和孤儿威廉·伊迪的人格,曾在五年前让在好莱坞附近一家服饰公司任职的女营业部长怀孕,并最终说服其打掉,但真正的我最近三年来一直对高中同学诺玛·布朗念念不忘,这使得我无法顺利与其他女性交往。诺玛·布朗……太俗了!我怎么会被一个叫诺玛·布朗这种庸俗名字的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呢?其实我从高中时代就非常喜欢她,但诺玛并不是那种很有人气的女孩,兴趣爱好也与常人不同,而我却是非常受欢迎的男孩。我们就像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所以一直没有机会搭话。但就在三年前,我们在同学会上再次相遇……我体会到了只有我能懂的诺玛·布朗的高贵气质。高中时的诺玛·布朗为人亲切、率真,待人一视同仁,性格勇猛果敢,而且身材绝对惹火。她仿佛就是世界存在的理由一般。三年前的她如此,当然现在也是,将来也还会一样。

  “诺玛·布朗。”“狗屎!见鬼的迪斯科,你终于跟我说话了。”“嗯,终于。”“活得怎么样?”“嗯,还算开心。”“还算开心,那就是事事顺利啦?”“怎么可能。”“那可说不准。”“是吗?”“对了,我曾经想过只要你朝我迈出三步,我就走到你身边去哦。”“哦。”“但你一直玩眉目传情,从不愿意跨出自己制订的那条界限。你就是这样抱着孩子气的骄傲,无情地将我们和我们的感情踩在脚下。看,这就是报应。”

  我看着诺玛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和圆桌上的一盘鸭肉。

  “那你来接近我不就好了吗?”“为什么?明明是你先看上我的。”她歪着头笑了。比高中时瘦了十公斤左右的她美得让我目瞪口呆,就像褐色的卡梅隆·迪亚兹〔※卡梅隆·迪亚兹(Cameron Diaz,1972-),美国女演员、时装模特,四次提名金球奖,代表作有《变相怪杰》、《霹雳娇娃》等。〕。

  本应在房间睡着的梢这时走下楼来坐在我旁边,双手抱着膝盖闭上眼睛。“梢,去二楼睡。”“不要……”“是一个人害怕吗?”“冷………我把空调开暖一点儿。”“不要……”“这里不是更冷吗?”“冷……”

  于是我从二楼取来毛巾被,把抱膝而坐的梢包裹起来,梢说:“臭。…什么臭,毛巾被吗?”“迪斯科。”“是吗?”“骗你的,迪斯科不臭。”说这种谎有什么意义吗?我这样想着,带着有点受伤的心情继续看电影,却久久不能集中精神。桑迪·牛顿〔※桑迪·牛顿(Thandie Newton,1972-),英国女演员,代表作有《当幸福来敲门》、《撞车》等。〕和马克·瓦尔贝格〔※马克·瓦尔贝格(Mark Wahlberg,1971-),美国演员以及电视制作人,代表作有《意大利任务》、《斗士》等。〕都像没毛的猴子一样。没有起伏、没有悬念的剧情随着进度条缓慢推进。随着夏尔·阿兹纳夫〔※夏尔·阿兹纳夫(Charles Aznavour,1924-),法国电影明星、歌曲作者和歌手。〕的CD开始播放,其本人也在房间的一角登场,为共舞的牛顿和瓦尔贝格伴唱。这电影真的是下了工夫制作的吗……我抱着这个想法发了一会儿呆,这时裹着毛巾被、在我旁边熟睡的梢突然抬起头大叫:“好痛好痛好痛!”我转过头,看到梢的身体在变大。

  ——不仅如此,年龄也在变大。

  把梢的儿童睡衣撑得鼓胀不堪的少女,仍旧抱着膝盖看着我说:“好厉害,刚才好像涌出好多东西来。”她浅笑一下,眨了下眼睛,身体又开始咻咻咻地收缩,变回到了原来小小的梢。

  我盯着梢看了好久,但她把小脸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只能看到肩膀在起伏。看来,梢并没有察觉这一切,依旧睡得香甜。就好像睡觉的是梢,做梦的却是我一样。

  这一突变的时间实在太短,突然发生又突然结束,且没有出现任何因此事而产生的影响。梢好像也对此没有任何记忆,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我只能将其归结为自己啤酒喝多了。之后的两天平安无事,但第三天早上大概六点半左右,我们两人吃早餐时,餐桌对面突然发出这样的声音:“哇,真的又来了。太糟糕了,内裤都要被我撑爆了。哈喽?喂!”发出声音的是大约有高中生那般年纪的梢。

  我把手里的咖啡杯放下,问道:“你是谁?”可我对面的少女无疑就是梢本人。我曾经找到过失踪了三年、五年,甚至三十年的孩子,能无视年龄确认一个人的身份。

  但就在我问完的瞬间,梢又变回到六岁的样子,呆呆地张着小嘴说:“什么?”

  我问她:“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梢反问说:“什么啊?”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刚才变大了。“中村奶奶的院子里,有咖啡、大树,还有大大的猫咪,在睡觉哦!梅乌……”梢咬了一口红豆包,一边咀嚼一边用混乱的语法说道。她口中的中村奶奶是住在维哈拉比小岛町一〇一号室的公寓管理员中村逸绪老太太,而梅乌大概是指梅鲁,梢嘴里含着红豆包所以没说清楚。梅鲁是老太太养的猫,全名叫梅克马鲁。梢说的几个固有名词我勉强能听出来,其他就不太清楚了。

  “梢,今天不要去中村奶奶那里,知道吗?”我说。“啊!不要………梢,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不舒服?”“啊?”“有没有哪里痛?”“不痛啊。”“但你的身体还是不太好,所以你今天不能外出。”“我没发烧啊。”“没发烧也不行。”“不要……”“不行,今天你要乖乖待在家里。”“中村奶奶那里,爸爸他,咖啡树哦,也不行?”“梢,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然后梢便开始哈哈大笑,也许她正在脑子里想着自己说不出来的对话。搞不好根本不是说不出来,而是不想说出来罢了。

  “我跟你说哦,就是咖啡啦,‘啾’地一下长高了,长大了哦。还有太阳,还说慢慢来哦。”“啊,是吗。”我笑了一下,“总之,梢今天必须待在家里。”梢再次“啊”了一声,然后开始专心把红豆包吃完。我想起中村老太太家的温室里确实种着咖啡树,可能梢想说的是那里的咖啡树长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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