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了。话语无法传达,心灵不会相通。明明是他生下的我呀,为什么他却不愿听我的声音呢?只是从他的身体中诞生,决不意味我是他的一部分。我只是一个异物,偶然被吞进他的肚子里罢了。
我又喊了一声。
「适可而止吧!」
声音在房间中回响,发出这声叫喊的,不是爸爸。是谁在喊?我看向游戏里的樋上小夜。
「弘树,适可而止吧?你还要我等多久?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我?那我也有自己的打算!」
从储存数据中读取了游戏却不进行任何操作,樋上小夜似乎很愤怒。适可而止——那也是我的口头禅。
没错,我仔细玩过了这个游戏。虽然只是为了调查爸爸的性癖,也确实玩到了堪称熟稔的程度。
现在的我,和游戏里的角色十分相似。这么说来,就连说话习惯也变得一模一样。
「哈哈哈——」
他大声笑了,声音好轻薄,仿佛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才刻意笑出声来。正像我试图以大声叫喊稳住心神。
「你听,小夜……你就是小夜啊。不然还会是谁。我一直把你当成小夜养大的啊。」
「闭嘴!我才不是这种东西!」
和我的声音一并响起的,是电脑里「你还要我等多久!」的嗔声。
愈不愿意承认,便愈发现游戏角色和自己的相似之处,我的本意只是搜集敌人的情报,现在看来却是在这过程中越陷越深、难以自拔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然,我一定会变得奇怪的。
「就是这东西害我变成这样……」
扳手就在手边,我抓起它猛砸那光碟,棒状的存储器在猛烈击打之下断裂,有三分之一不知被打飞到哪儿去了。我只好转移目标敲打电脑本身,直到眼前再看不见樋上小夜的影像。这也并不意味着她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了,无尽的数据的海洋之中,樋上小夜依旧存在,她会在别人游戏的数据里露出同样表情,发出分毫不差的笑声吧。即便这样,也不可否认让眼前虚幻影像消失的意义——对我如此,想必对爸爸也是如此。
「小夜——」
他跪倒在碎裂四散的光碟前,注视着我,眼里的泪水没有半分虚假:
「我是你的所有者。无论你怎么反抗,逃去哪里,只要【亲体出产法】仍然适用,都会被送回我这里。早点死心,然后变成真正的小夜吧。只要你成为真正的樋上小夜,损失的那点数据根本无关紧要。我不强求你为我做什么,只要继续当樋上小夜就好。」
爸爸是真心的,他眼里只有作为樋上小夜的我。
「为什么你偏偏不许呢?我只是想作为大月小夜活下去呀。」
「啊啊,你说得对,小夜,你没错——不要再说那些奇怪的话了,这个世界上我还爱着的就只有你了。」
爸爸向我走来,途中碰倒了无数杂物。他毫不在意,双手颤巍巍伸向我的方向。事到如今,他的生活已与幻梦再无分别,无论现实中的谁去牵起他的手,都无济于事了。然而,我独不愿被强迫着与他一同做梦。我必须成为大月小夜。
于是,我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没关系,爸爸。我已经想到取得自由的办法了。」
向着爸爸的头,我挥下扳手。用力砸下去——砸砸砸——打了好多好多下,仿佛被打得头破血流的不是爸爸而是我自己。我知道那是错觉。爸爸不是我。面前的人是与我无关的他人,我们不会共享痛觉,所以我能毫不留情地施与他疼痛,好像他给我留下伤痛那样。
爸爸变得一动不动后,我用思念电话联系了警察。对,我打了爸爸,大概是打死了。能尽快派救护车和警车来吗?警察听取了我的说明。理所应当,我被送进了应去的地方。监护人已经不在,唯有把我安置在国家建立的设施里。
我在改造设施里待了三年。不像三年前那个弱气的大月小夜,现在的我,一定是一副英气凛然的模样。
四年之后,我将满十八岁。我要在四年后的今天,去役所,领一个可爱的孩子。想到这里,我不由得雀跃。于我而言,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也将是那个孩子的生日。
在门前,我与管理设施的大叔握手惜别。
『改造很顺利。你以后,可别再来这种地方了。』
我的笑容里满是阳光,甚至担心面前的大叔会不会就此迷上我。
『我没有被改造,我只是重生了。』
我将重新度过自己的人生。如果歪曲的是现实,只要由我去改造现实就好。世界并不总运行在正轨之上,而我有权利去矫正。
在设施的三年间,我也一直和贵子保持着联系。离开之后我便立刻拨电话给她。
『您在里边辛苦啦。』
『我说,虽然有点突然,能不能搭把手。我有事想做。要不算你一个?』
『诶,什么?』
『成立党派。为了不再有孩子经历我一样的遭遇的,守护内心的党派。』
『守护内心?』
『嗯。在这个满是谎言的世间,守护内心。在设施里我也做了不少调查准备,现在是时候着手实践了。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第一次提出「守护内心的党派」,正是那天的事情。
——选自 大月小夜《心守党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