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在榻榻米上的白瓷碎片,弥漫着鲜明的酒气。
红色丝线落在逐渐扩散的渗透痕迹上。打翻的铃铛被压扁,一片狼借地散落在房间。
没有琴声。
这间房间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人的声音。
唯一仅存的是舞蹈,不过现在所有声音都停了。
男子抱头蹲在地上,从头顶上传来毫无温度的女性质问。
「是你选择了我。为何现在却反悔?」
声音宛如铃铛摇动。可是与地上散乱的小颗舞铃一样,带有扭曲受伤的声响。
月光隔着纸门洒落。嘶哑的叹气声落在不肯抬头的男子身上。
「你……」
话说到一半,便在叹息中中断。
没有声音。
逐渐冰冷的空气产生裂痕,脆弱地不断否定永恒。
☆
浅眠代表接近新月的证据。
天色才刚刚亮起。萨莉宛如浮出水面般醒来,朦胧的视线在天花板游移。彷佛尚未完全脱离梦境,身体的感觉暧昧不明。她将感觉不到重量的右手伸向嘴边,咬了一下略微弯曲的手指。与其说疼痛将她的意识拉回现实,更像是牙齿的坚硬触感。
「……好冷。」
连萨莉都不明白这句嘀咕有什么意义。
然后萨莉花了很长的时间起身。身为青楼楼主的她,就寝应该没过多久。可是萨莉还是醒来了,不由得以双手按住睡乱的银发。乍看之下像是抱着头的姿势,恍惚地静止不动。
不知道维持相同的姿势多久。想去泡个澡的萨莉起身时,听到有人轻敲房门。如果还在睡觉的话,多半不会察觉到吧,萨莉声音模糊地回答。
「嗯,早安?」
「楼主,您已经醒了吗?」
门外传来下女惊讶的问候声。
这时候几乎所有娼妓都还在睡觉,她可能以为自己也还没醒。不过正巧半清醒的萨莉点头回应,即使没有人看着她。
「我醒着,有什么事?」
「猎人提出申请了。如果您要休息,其实倒是无妨……」
「我会去一趟。」
立刻回答后,萨莉即将起身,结果失去平衡,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幸好双手勉强撑住。可能因为地板冰凉,萨莉迅速清醒,但是刚醒的朦胧感依然强烈。脱掉半敞开的浴衣,同时吩咐外头的下女。
「我马上准备,请对方稍待片刻。」
「明白了。」
随后萨莉连滚带爬,进入冒着热气的浴池洗脸。白皙的赤脚踩在冰凉的石地板上,一股冷颤随即流窜全身。但她不在意让人瑟缩的温度差,坐在木缘上,手伸进有热水的浴缸内。脸浸在双手掬起的热水中,再轻轻拍打脸颊。
「好烫……」
现实中的热量,逐渐抹去残留在记忆中的冰冷。
刚睡醒的朦胧与倦怠已经消失无踪。
萨莉非常清楚,这是为了前来请自己出动的青年。
「席修。」
见到滑步在走廊上奔跑的萨莉,在门口前方等待的席修便一脸尴尬。他一只手搭在军刀上站着。仅涂了口红的萨莉来到阶梯口后,席修便伸出手。
「抱歉吵醒你,但是接到了通报。」
「没关系,我正好醒着。况且是你的申请啊。」
「什么意思啊……」
见到他的苦涩表情,可能将这句话当成了很难笑的笑话。
不过也只有来自外地的他,才会于萨莉显然还在睡觉时申请出动。而且还补充了一句「还在睡觉就算了」。同样很有他的风格,即使不问下女都知道是席修。与他相遇后的这一年,让萨莉得以如此确信。
萨莉牵起席修的手,走下三合土。
「那么我们走吧。」
「嗯。」
两人不需要多余的话。身为巫女的萨莉,在席修后方半步跟着走。
抬头一瞧,发现不知不觉中,他的侧颜比第一次见面时更近。即使自己的想法并未传达给他,不过走出月白的大门后,席修开口。
「你似乎长高了一点呢。」
「嗯,但可能已经停止成长了。」
顶多还有一年的成长期吧,这一点与普通人类无异。萨莉瞥了一眼戴在右手腕的手镯。
──小时候一直心想,什么时候才算长大呢。
每个娼妓的意见都不一样。有人说十五,也有人说十三。有人认为开始束发抹口红就算,也有人从初次接客完毕开始算。
不过萨莉早已决定,自己要以十七岁做为分界。
祖母过世后的最初半年,忙着处理接踵而来的事情,历经多次失败。幸好在其他人的帮忙下,一一顺利度过难关。但即使自己是月白的巫女,也不能一直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