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方说你?」
我半开玩笑地问道。
「我至少也比你现在的老公强」
「可是你连他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我对于自己的音调之低沉而感到惊讶。而向井貌似也同样惊讶。可是我既没有办法打圆场,也没有办法把说出去的话给收回来。我早已习惯了被他人指指点点,可是当我听到北原老师被人贬低的时候,我却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怒火。那激昂的愤怒连我自己都感到错愕。
「抱歉,我说得有点过分」
「你能理解就好」
尽管我点了点头,可因为愤怒而翻涌着波涛的心却无法平静下来。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心中还依旧残存着难以驾驭的感情,而更令我疑惑的是,这股感情的源头竟然是来源于北原老师。
我望向了窗边,窗外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外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湿润后的盎然绿意显得更加的鲜艳。囚禁于蛛网中的雨滴反射着光芒,那纤细的美丽也抚平了我摇摆不定的心。
「下周开始梅雨季节估计就过去了」
向井这样说道,我连望都没有望过他,只是“嗯”了一声。
今年的夏天也将如约而至。
棹离开后的第十个夏天。
一周的出差结束之后,我从松山机场乘电车前往今治,随后坐出租车前往棹的坟墓所在的陵园。梅雨季节已然过去,晴朗的天空中万里无云。我在陵园门口下了车,租了一套清扫用具之后爬上缓坡。
蝉鸣声填满了陵园之中绿植的空隙。我爬坡爬到一半便已气喘吁吁。年过四十之后,我的体力下降了不少,然而体重却成反比地增加了。尽管为了减肥和维持健康我开始了运动,可是一旦投入到工作中去,运动的事情就会被我抛到脑后。
棹的坟墓今年也是一如既往地被丛生的杂草所掩埋。棹刚去世的那两三年里,他的母亲还会在盂兰盆节的时候来祭拜他,可是渐渐地她再也没有来看过自己的儿子了。
——毕竟棹已经不在这里了。
棹的母亲说了一句像是过气流行歌歌词般的话。她还是老样子,尽管上了年纪,可还是一直坚持着自己的作风,无论好坏,这一点固然是值得敬佩的。她无疑是世上最不合格的母亲,可棹还是原谅了她,棹温柔到了接近散漫而又寂寞的程度,我实在是太爱他。
我戴上手套,用租回来的镰刀割掉杂草,然后清洗墓碑,给棹点上香,供奉鲜花,最后放上一瓶威士忌。那是我们头一次喝酒时喝的那款不到一千日元的廉价威士忌。在棹以漫画家的身份大获成功之后,他出去喝一次酒就能喝掉我一个月的工资,可尽管是在那样的日子里,他家里也还是一如既往地放着这款威士忌。
我在棹的墓前蹲下身来,长久地发呆,身后喧嚣的风吹起了我的头发。可是我已经不会再产生这是棹在呼喊我的错觉了。这不过是一阵风而已。换做是以前,无论是风也好,雨也罢,就连那斑驳的光影都会让我感受到棹的气息。
可是随着这些感觉的逐渐丧失,十年之后的这个夏天,光还是光,风还是风,唯独我的世界被逐渐重构成了没有棹的模样。当时那份让我振翅飞往棹身边的自由,如今也让我从棹的诅咒中逐渐解脱。我久违地回想起,原来自由本就伴随着悲哀和痛苦。
回到家里,我发现门口放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以及两双有些陌生的鞋子,分别是大人和小孩子的尺寸。走进与客厅相连的厨房,我看见身穿丧服的北原老师以及在客厅里把丧服挂到衣架上的小结,小结的旁边是她的女儿塞蕾娜。
「晓海,你回来了」
塞蕾娜说着口音有些怪怪的日语,向着我冲了过来。我说着“我回来了”,把塞蕾娜搂在了自己腰部的位置。塞蕾娜今年已经四岁了,比起上一次见她的时候已经长高了很多。
「你们参加葬礼一定很辛苦吧」
我抚摸着塞蕾娜那明亮的棕色头发,向小结说道。
我还在东京出差的时候,北原老师就发信息给我,说菜菜小姐的母亲去世了,于是菜菜小姐就和她的男朋友炳本先生、北原老师、以及小结还有塞蕾娜一起参加了葬礼。小结和塞蕾娜还是火急火燎地从澳大利亚赶回来的。北原老师之后也发信息给我说“葬礼顺利地结束了”,但是他的言外之意却让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明日见家的父亲三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如今母亲也去世之后,几乎所有财产都留给了菜菜小姐还有小结。明日见家貌似是在当地经营着一家知名的综合医院,医院那部分的财产归了亲戚所有,有关其他财产的分配问题,据说在明日见母亲生前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规划,可是真到争遗产的时候还是会发生争执。
「大舅和婶婶他们出来说了很多东西,但本意还是想要分家产而已,虽然我和菜菜阿姨都没想着要分走那么多,可是看到这些亲戚丑恶的嘴脸,我却很不可思议地产生了绝对不分给他们的想法」
外人过分掺和遗产分配的事情多少有些不好,但是小结却对这件事情没有什么顾虑。明日见的律师虽然还在继续协商,但是他们已经向小结保证了可以拿到相当一部分的利益,因此小结也表示没有意见。
「我想一定是外婆推了我一把,这样我也能安心下来去离婚了。在各种事情都决定下来之前,我和塞蕾娜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了」
惊讶的我下意识地反问了回去。
「1、诺亚出轨了店里面的员工。2、我无法容忍背叛,所以想离婚。3、我会用外婆留下来的遗产在这边开间寿司店。先斩后奏地告诉你们真的挺抱歉的」
小结最后朝我们低下头来,说要叨扰我们一阵子了。这里怎么说也是小结的老家,所以她想要回来没有任何问题,可我本以为她在澳大利亚一定过得很幸福,因此非常惊讶。我望向北原老师,他也露出了五味杂陈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