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码事」
「我倒也没有因为这个有什么不方便的」
「无性婚姻可是女性的不幸」
「你知不知道,主语越大,话的可信度就越低呢?」
「抱歉,但是无性婚姻对男人也是同样的不幸」
「至少我还是幸福的」
「这不是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群体的悲哀」
向井开始谈论起了近来的少子化问题、年轻人的单身问题、甚至延伸到了性欲减退的问题上面,他认为这些问题可能都意味着人类这个种族走到了极限。话题从我和北原老师之间没有性生活偏移到了人类灭亡论上。不仅主语变大了,就连主题都变得宏伟了,不过聊到这份上我反而也能自在一些。
「晓海你老公是当老师的吧?」
长篇大论了一番之后,向井突然间又把话题扯了回去。
「我总觉得晓海你嫁给一个老师挺不可思议的」
「哪里不可思议了?」
「我觉得有些东西是只有创作者才能知晓的。青野棹是一个在去世十年后也依旧存在狂热粉丝圈层的作家,而晓海你则是一个会收到巴黎Maison Margiela合作邀请的刺绣作家,你俩与其说是天造地设,甚至让人有种约翰列侬与小野洋子般的感觉,所以我是完全能接受的」
最后的这个约翰列侬与小野洋子让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注: 约翰列侬是知名乐队披头士的成员,他与自己的妻子小野洋子之间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
「你笑什么」
「不是,你这个比喻就离谱」
听到我这么说,向井有些不好意思地嘟起了嘴。
「毕竟我很憧憬那些传说中的恋人呢。席德与南希、邦尼与克莱德,啊不过罗密欧与朱丽叶就算了,他们其实也和其他人一样愚蠢和笨拙,可我就是不喜欢他们」
「也许是还不够疯狂吧」
「有道理。过分甜美的浪漫也许和血沫横飞非常相衬。啊,我想到了,咱们的合展主题就定为“血沫横飞、苍白赤红”吧」
我被他给逗笑了。其实我知道,向井对我的那番感情,本质上是朝向棹所留下的那本《君若星辰》中的女主角。他喜欢的并不是现实中的我,而是那传说中的神仙眷侣。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我才无法对他产生感情。
「其实我和棹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神仙眷侣」
我们所共同度过的那十五年,其实远没有小说里那般浪漫与戏剧。在反复地品尝过挫折、失败与悔恨之后,我和棹最终抵达了高圆寺里那间小小的公寓,共同度过了最后一年。当时的棹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编织出那样的故事的呢。
在我们还依旧年轻的时候,棹曾经说过酒和故事都只是让自己逃离现实世界的手段而已。在身处现实世界的同时,让自己的心飞翔到不存在于任何一处的蓝天之中。我当时对他的这番话似懂非懂,只不过当我自己在做刺绣的时候,我也能够短暂地忘记现实。每当我一针一线地将那些如同繁星般闪耀的小珠子和亮片给绣在布料上,那逐渐浮现出形状的美丽世界便会将我吞没。那是一段无需思考的时间,可是小说家并非如此,写小说需要不断地思考、遣词造句,不经思考是做不到的。
「你又跑去青野棹那里了」
我把视线从虚无之中挪了回来,向井露出了苦笑。
「过去十年也难以忘怀的恋情还真是让人没办法竞争」
向井这样说着,我又把视线缓缓地移向了空无一物的夜空。一直铭记的事情和难以忘怀的事情究竟有什么区别呢。我是在思念棹呢,还是在思索自己呢,抑或是在怀念那些已然逝去的漫长时光呢。这一切都变得浑然一体,我想甚至已经不能再称之为是恋情了。
「和我的那些事情暂且不论,你至少也该搬到东京来了吧」
「我倒是也觉得在这边有个工作室会更加方便一些」
忙碌起来的时候我一个月要往东京跑好几趟,住酒店也确实是住到腻了。
「不仅仅是工作,你将自己的生活重心也转移到这边来不好吗。有很多人都对你的才能有需求,而且你实际上也赚得比你老公多吧。虽然岛上的生活也不错,但我只能觉得你是在找借口维持住自己而已」
「维持?」
「你应该很害怕自己忘掉青野棹吧?」
多少有些离谱了,可是我却觉得这没有必要说出来。
「我猜,你是觉得有了一些新的东西,旧的东西就会被排挤出来。所以你才不想改变自己的生活,你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和青野棹的恋情化作永恒。所以你现在那位不会给你任何刺激和改变的丈夫对你来说是恰到好处的」
不仅离谱,而且还加上了他的主观臆测。可是这也没有办法,毕竟在自己的价值观里构筑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故事才是最为简单和舒适的理解他人的方式。
「你该活得再自由一点的」
「我已经足够自由了」
「你只是在自我暗示而已」
有些人往往会露出一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表情。但是我也早已习惯了被他人指指点点了。与其因为反驳而引起些什么波澜,还不如当成耳边风让它左耳进右耳出。这样一来风言风语便不会伤害到我分毫。
「我觉得一定有其他人能够给予你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