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住了好一阵子,直到我发信息给他说“我已经没事了,你回来吧”,这场长达十天的分居才终于结束。当时的我确实是心焦气躁,可我心里也十分不解,在这种艰难的时候相互支撑难道不才是夫妻之间应该做的吗?在那之后,我在家里也开始有意识地运用在职场上的情绪管理。可是,这真的还能称得上是“放松”吗?
一个天天待在空调房里的城市人居然会有这么狂野的喜好——植木的这句话说得确实在理。我和裕一的婚姻生活就如同一栋永远保持着适宜温度的办公大楼,可我偶尔也会想,如果空调设备坏掉了的话,这一切又会如何呢。
「啊,好吃」
尝了一口裕一做的早餐,我相当惊讶。切成薄片的牛肉简单地焯过水,还剩下些许鲜红。用盐腌渍过的山椒、芝麻、海苔、葱花均匀地撒在牛肉上面。裕一给我准备的不仅仅是一壶茶,而是以是以焙茶为底的鲣鱼高汤。口感清淡而又浓郁的同时,配菜也相当可口。
「前阵子我跟爸妈去外面下馆子的时候吃到了鲣鱼,味道真的很不错」
听到这句话,我愣住了。
「抱歉,咱妈上周生日对吧?」
由于校对工作以及棹那本小说的事情,我把婆婆的生日给完全忘掉了。
「没事的。他们也知道绘理你工作忙」
「但还是对不起。我这周挑件礼物送给咱妈吧」
「真的不用了。如果是六十大寿七十大寿这种倒是得重视点,我妈这都六十多了,自由自在地过个生日而已,你这么忙还跑去给她庆祝生日真没必要。有这份心就可以了」
裕一是那么的沉稳和冷漠。倘若说我会对他的这种理性感到疑惑,那么我也必然会对他的这种理性而感到庆幸。人都是自私的,人接受一件事情的方式往往取决是否对自己有利。我说了一声“谢谢”,裕一也点了点头。
「咱爸咱妈最近怎么样?」
「在东京参加展览会呢。那天好像跟他们去看了露西·里的展览会」(注:露西·里是20世纪的一名传奇陶艺大师)
「太棒了,我也喜欢露西·里的作品」
「他们还问我们有没有打算要孩子」
我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就连这些十分敏感的事情也好,裕一也始终以轻松的口吻传达出来。
「我爸妈说如果有什么他们能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就好」
「谢了」
我也轻松地给出了回答。对于我们家而言,什么时候要孩子是一个重大的问题。这头凶暴的野兽总是蜷缩在家中的角落虎视眈眈,它能够轻而易举地将我们彼此之间通过努力保持下来的舒适给尽数摧毁。
「绘理你是怎么想的?」
「以后是会想要孩子的,但是我想等到工作没那么忙了再去考虑」
我和裕一微笑着谈论这个问题。为了防止把那台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的空调的温度弄乱,我的询问和回答都努力地保持着不那么沉重。而向来讨厌争吵和浪费时间的裕一也平静地点了点头。但是问题依旧没有得到解决,依旧横贯在我们之间。
裕一想要孩子,而我也不是说不想要。我知道生育是有时间限制的,所以想等到这阵子的工作结束之后、这个企划结束之后再去决定。可是翻过这座山,面前就又会出现一座更具魅力的大山。
我喜欢我的工作,它和我的才能以及价值也直接关联在一起,它占据了我人生中的大部分时间。投心工作往往也伴随罪恶感,可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唯独我要对于自己热爱工作而感到抱歉呢。
「抱歉」
「为啥道歉?这事儿并不是你的错吧?」
裕一显得有些疑惑。
「我确实想要孩子,但是生育会给你的身体带来负担,而且也关乎你的职业生涯。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情最应该尊重的是你的想法」
「但是这件事情也跟裕一你的人生息息相关」
我想在这件事情上面保持公正,而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谢你,绘理你是一个很公平的人呢。我对你不仅仅是出于身为妻子的尊敬,也有身为一个人的尊敬。正因如此,我才想把自己的立场和你互换去思考问题。如果我面对的是同样的要求,那我一定非常困惑。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要求伴侣做得到,这本身就是一种暴力」
满分回答。也怪不得我那些女权主义的朋友都对裕一赞不绝口,还说我是令和时代的灰姑娘。身为一国之君的王子和同样身为一国之君的公主之间的现代爱情故事。公主和王子建立统一战线,为自己的国家赢得权力,扩大领土。
「——的哦」
我没听清他刚才说了什么,有些意外地抬起了头。
「绘理你在工作的时候才是最漂亮的哦」
在感到高兴的同时,我也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卸了妆之后的素颜,顿时一阵羞耻。与自己年龄相符的斑点和松弛应该也在客厅灯光的照耀下毫不留情地显露了出来。
「你化妆的时候漂亮,素颜的时候可爱」
如同读懂女人心一般的安慰。这种圆滑周到的地方真不愧是干广告代理的男人。裕一笑了笑,站起身来,我把他送到了门口。
「我明天开始要出差了,下次见面估计得等到下周了」
「我知道了,工作加油哦」
「绘理你也是哦」
裕一亲了一下我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