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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他真的是个心地善良得像神仙一样的人,真是太遗憾了」
浩志眼泪汪汪地安慰了我一句“请你振作起来”之后,便转身离开了。他由始至终都没有提过要还钱的事情。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提这件事。这薄如蝉翼般的狡猾夹杂在浩志的小心思里。我想起了父亲的话。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能帮就帮吧。
——做好人总有一天是会有好报的。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恪守忠诚对你自己也会有好处的。
父亲发自内心地相信这些东西,母亲也是。
可是在当今时代,有些时候善良是会和软弱划等号的。天平总是不讲道理地摇摆,很少有人真的能做到将心比心地待人。父亲和母亲为别人所付出过的东西,别人并没有给予他们回报。他们甚至只是如同没有防人之心的老好人一般,被别人榨取和利用而已。大家都很感谢他们,可与此同时,也在侮辱他们。我作为儿子,在爱着他们的同时,也觉得他们实在是太过愚蠢。正因为我深爱着他们,我才愈发地感到悲哀。父亲和母亲唯一犯下的罪过,我想就是让他们的儿子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这么长时间一个人照顾你父亲,一定很辛苦吧」
守夜的时候,研究生时代的教授也来吊唁了,其他人也跟着一起来了。
「你爸真的走得太突然了。如果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尽管开口」
长谷川和其他人都在安慰着我,唯独才谷前辈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和我对上了眼神。他的眼神有些飘忽,过了一会儿才像是下定决心似地走了过来。他煞有其事地说了几句吊唁的话之后,用旁人听不到的音量朝我耳语道。
「真的抱歉」
他的道歉是那么的艰难。
「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什么都可以,你尽管说」
「什么都没有」
「北原,当时那件事情,我真的一直都……」
「我已经不记得了,全都忘了」
才谷前辈的视线中浮现出了绝望的神情,他念叨着“啊”“抱歉”之类听不太清的话,转身离去了。我也将自己的视线从他那落寞的背影中悄然挪开。
才谷前辈是研究室的希望,同时也是未来备受瞩目的年轻学者。可是,那曾经有可能是属于我的未来——这突然一闪而过的愚蠢想法,令我嗤之以鼻。
大学毕业之后,我其实是应该去工作的,可是我却选择了读研究生,以至于完全没有减轻正在还债的父母的负担。搞学术研究不仅赚不到钱,而且那名为“助学贷款”的债务还在不断增长。对我来说,学习是一样与罪恶感无法剥离开来的事情。我越是想去学习,心中“不孝子”的自责念头就会愈发浓厚。
在母亲身体不适住院的时候,我终于无法再忍受这种自相矛盾了。在我苦思冥想的时候,才谷前辈主动上来跟我打招呼。我们在同一个研究团队里,研究的领域也是相同的,因此平时的来往相当频繁。
我向才谷前辈坦白了自己打算离开研究生院,他发自内心地同情我。他说“北原你绝对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学者,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才谷前辈老家是经营公司的,他的哥哥也成为了公司的继承者,因此他这个小儿子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做自己喜欢的研究。才谷前辈非常坦率,公正,与他人相处时也能将心比心,因此有着很不错的人望。认识了才谷前辈之后,我才知道“苦难会让人成长”这样的屁话不过是为了安慰那些遭受苦难的人,或者是说让那些人心安理得的一个借口。苦难的确可以磨炼一个人的意志,可与此同时重压也会扭曲一个人的心。我很憧憬才谷前辈,而这,既非挖苦亦非讽刺。
在我提交了退学申请,正式决定月底就离开研究室的那个晚上,我独自埋头苦干,沉浸在实验里面。一想到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我就焦急到甚至想住在研究室里。在一种被焦虑所推着走的奇妙充实感中,我看见反应容器里的凝胶发生了预想不到的变化,它的反应速度快得出乎我的意料。
「这么晚还没走啊」
有人推开了实验室的大门,我抬起头来,看见了才谷前辈。
「我看这还亮着灯,就猜到应该是你了」
他说着拎起了一个便利店袋子,说这是给我的慰问品。
「咋了?看你满头大汗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发际,汗水已经润湿了我的指尖。我没办法用言语来解释,只能让才谷前辈也来看看反应容器里的现象。他的脸也顿时红了,我们对视之后略微点了点头。我必须要马上准备下一次实验,用来确认这个现象究竟能否再现。
「首先要把结果给保存下来。才谷前辈,你帮我一下」
我转过身来,却发现才谷前辈不知为何呆立在了原地。
「才谷前辈?」
「北原,那啥,你……」
才谷前辈的表情以一种奇妙的感觉扭曲了,我甚至看不出他是在笑还是在哭。
「你已经没有时间了吧?」
「唉?」
才谷前辈缓慢地朝着我走近,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你已经用不上这个了吧?」
才谷前辈激动地抓住了我的手。
「你能把发现这个现象的人当成是我吗?」
我有些没理解他到底在说什么。
「你已经没办法回到学术研究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