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我心下一紧。
──请你不要飞远。
──一直活在我身边。
我将涌上喉头的话语全数咽下。
「你想飞到哪,就飞到哪吧。」
「真的?」
「我会追着你跑,而且也会追上你的。」
棹露出柔和的微笑,说,我想睡了,然后像个安心的孩子一样闭上眼睛。
最近,棹的神情不一样了。刚开始他频繁地道歉,总说不好意思造成我这么多负担。但到了最近,他开始看着我刺绣,优闲地打起盹来。
看着他坦率地说想睡了、累了,我不禁心想,这种懂得依赖的模样,或许才是棹原本的样子。和那位以照顾者来说有些问题的母亲住在一起、奋力振作的时候,以及被工作上的销售数字磨耗得身心俱疲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我想一直看着棹这么安详的样子。所以,我从不在他面前表露不安。一旦我脚步不稳,棹就不会把自己的不适说出口,他就是这样的男人。我已经决定不要再让棹背负任何负担了。
老实说,也有辛苦的时候,我毕竟不是拯救世界的超人。但此刻的辛苦是我所选择的,我自己决定要守护属于我和棹的小小世界。决定自己归属于何处的自由──即使分隔两地,北原老师说过的话依然像照亮脚下的灯火,引导我前进。
今天有五件女用衬衫要交货,我熬了一整晚,一直做到天亮,在两只袖子绣上雨点般晶亮的细长珠子。幸好还勉强赶得及。
棹起床之后,我和他一起吃了早午餐,把碗盘洗好之后又回去工作。棹坐在餐桌旁,正往笔记本上写东西。
「你在写什么?」
我泡茶的时候顺便探头看了看,他不着痕迹地用手臂挡住了页面,所以在那之后我便不再多问。是漫画的原作吗?细小的字迹写满了一整页。
我在客厅专注地动着钩针,棹在厨房振笔疾书。两个空间就在隔壁,我们能看见彼此,偶尔呼出一口气、一抬起眼,对方就在那里。
──啊,这种感觉。
怀念的感受攫住我。高中时,当我不小心在棹的房间睡着,一醒来总是看见棹面向着电脑,撰写漫画原作。从那之后已经过了几年?
「怎么了?」
棹忽然抬起脸,对上我的视线。
「没什么。」
我摇摇头,我们又专心回到各自的工作。明明已经长大成人,发生了这么多事,却觉得我们彷佛在重新描摹青春。
偶尔,棹会到站前的咖啡厅跟一个女人见面,是当初我去跟棹借钱时,站在棹身边的那个漂亮女生。原来他们的关系还在继续呀,我直接从咖啡厅前面走过。
「白天跟你见面的那个人是谁呀?」
我问棹,他只说是朋友。见我不再多问,棹便主动澄清:
「我没有花心哦?」
「我没有怀疑你哦。」我回道,动手准备晚餐。他们看起来不像在约会,最重要的是,棹看起来聊得很开心,那就好了。棹可以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见自己想见的人。毕竟,我也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活着,像这样来见了我想见的人。
拥有日常所需便已经知足的生活单纯、安稳,但还是让母亲操心了。当我告诉她我从岛上离开,和棹住在一起的时候,她叹了一口气。
「不过,这终归是你的人生,你决定了就好。」
最后她这么对我说。我想她肯定有许多意见和担忧,但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把那些都留在心里。我想,亲子之间果然还是需要一点距离、不,或许正因为是亲子,才特别需要保有彼此的空间吧。我和母亲只是两辆轨道相邻的列车,各自驶向自己的目的地。
我也跟瞳子小姐和父亲说了。我还有工作事项要向瞳子小姐报告,于是顺便把我从岛上搬出来的事也告诉了她。「那还真不得了。」她笑着说,我也开玩笑说,「很不得了吧。」能以不沉重也不夸大的方式告诉她,我为自己感到自豪。当我仍是个十七岁少女的时候,曾经对瞳子小姐满怀憧憬,觉得自己绝对无法成为那样的人;如今,我似乎稍微接近她一点了。
但我没有料到父亲听了会生气。他不顾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对我说教了一番。我静静听完之后,说,我还要跟瞳子小姐说些工作上的事,能把电话转给她吗?父亲听了沉默,接着放弃似的把话筒交给了瞳子小姐。从被双亲百般折腾的高中时代到现在,我面对父亲第一次感受到得偿所愿的痛快,但同时发现自己没有幼稚到回他一句「你活该」,也让我松了一口气。
新年连假期间,我们两个人一起优闲度过,但也发生了一点意外插曲。北原老师寄了岛上的鱼过来,因此我做了久违的生鱼片和火锅,棹看了很开心,吃得比平时还多。到这里为止还好,但他吃得太多,把身体弄坏了。
「贪吃鬼。」
我在医院候诊室受不了地说。
「我太怀念了嘛。」
棹垂头丧气地这么说,语气却含着笑意。
我和北原老师没有离婚,也依然保持联络。
新婚不到两年便离家出走的我,在岛上成了名声传遍全岛的负心恶女,岛民们对于和这种女人结了婚的北原老师相当同情。「拜此所赐,我们收到了很多蔬菜和鱼。」北原老师苦笑道,小结在他身后说:「收到太多了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多的都寄过去给你们哦──」从此以后,我们家再也不愁没有鱼和蔬菜可吃。
这一周寄来的老师宅急便除了鱼以外,还有白花椰菜、孢子甘蓝、芝麻叶,看起来似乎和岛上那些质朴健壮的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