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④青野棹 三十岁 冬

请你不要擅自结束你的作家生涯。』

  他加重语气打断我的话。

  『你连一部作品都还没有写完啊。』

  「要创作的话,我果然还是想跟尚人搭档。」

  我边说边仰望天花板,却只看得到勉强容得下我一个人的包厢。

  『……这……』

  「你知道尚人最近过得怎么样吗?」

  即使我传讯息过去,尚人现在也完全不读不回。

  『心理上的疾病很难痊愈啊。他的病情时好时坏,今年夏天我跟他父母打听过近况,听说他还是一样把自己关在那间公寓里。』

  尚人不像我这样挥金如土,先不提这对尚人而言是不是好事,但只要还有钱,他想茧居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们姑且不论要不要跟尚人搭档,你是能写作的人,我认为不一定要局限于漫画原作。我每个月都会读你的散文,虽然我的专业在漫画这块,说不出什么细节,但我觉得你文章写得很好,很有韵味。我记得那本杂志还委托你写小说吧?』

  「都过五年了,结果小说也没写出来。」

  我把威士忌灌入喉咙,整个胃拧绞似的发疼。

  『人人都有写不出东西的时期,不必急于一时。我会等的。』

  刺痛的胃太不舒服,一股烦躁感反射性地涌上心头。

  「为什么对我这么执着?怎么看我都是个失败者吧。」

  『因为我喜欢棹写出来的故事。』

  「就这样?」

  『是啊,没错。说到底,推动咱们编辑的就是这样而已。』

  植木先生用「咱」的时候,就是他说真心话的时候。我想回应他的心意,内心勉强还有点这种想法,手边却没有能为此动用的任何一块筹码。胃部的痛楚又加剧了。

  「植木先生,真的对不起。」

  我下意识把手按上腹部,下一秒,一个炙热的团块在我体内成形,紧接着一阵剧痛,醉意朦胧的意识瞬间清醒。那团灼热的东西冲上喉头,我伸手按住嘴巴,却为时已晚,发出微妙的作呕声把它吐了出来。

  『棹?』

  糟糕,把包厢弄脏了。我看向指缝间流下的呕吐物,发现手掌染成了红色。痛楚还在胃里肆虐,好痛、好痛。怎么回事?思维还来不及理解一切,我又呕了一口,开始猛咳不止,把吐出来的血喷得到处都是。

  『棹,你还好吗?怎么了?』

  我无力回应,奋力爬出包厢。一个年轻女生正好从隔壁走出来,看见浑身是血的我便发出惨叫,人们一个个从附近的包厢里冒出来。

  「你没事吧?」

  店员赶过来问我。人都吐血了,怎么可能没事──我没有怒吼,只是将智慧型手机交给店员,由店员向植木先生说明了情况。

  「这位客人,电话里的人说他马上赶到。」

  我却并未因此感到心安。尚人也好、我也好,真是专给责任编辑找麻烦的二人组。「怎么不干脆死了算了」的怒火,「要是真死了晓海和母亲会不会为我难过」的自虐,「我真的要死了吗」的恐惧盘根错节地交织在一起。

  最后只汇聚为一点。

  ──太难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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