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前往今治的医院途中,我一直握着母亲的手,反覆说着对不起。为什么我要道歉呢,明明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即使如此──
「拜托了,请借我四百万。」
我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瞳子小姐和父亲哑口无言。
母亲无视暂停号志冲出干道,双方车辆冲撞时撞坏了宅配运送中的部分包裹,光靠强制险的金额不足以支付对方车辆的修理费和货品赔偿金。母亲自己也因为未系安全带,胸骨严重撞伤而必须住院治疗。最糟的是,母亲不仅用掉了存款,还连信用卡额度也全都花在那些可疑的玻璃摆饰和符咒上了。只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已经无力回天。
「我很想帮你,但其实我们也才刚跟银行融资借了钱。」瞳子小姐说。
「融资?」
「我今年想在岛上开一间咖啡厅兼特产品店。最近很多人从外地搬来这里发展,观光客也变多了对吧?所以我一直想着,如果有个据点能串联各地的这些店家就好了。之前没跟你说,但最近,近距离工作对我来说也越来越辛苦了。」
「怎么了吗?」
「视力出了点状况,不太能过度用眼。」
「咦?」
瞳子小姐露出苦笑,起身说,我再去帮你泡一壶茶。父亲小声告诉我,她的视网膜出了问题,刺绣这种精细工作对眼睛来说负担太大了。
「真对不起,总是让你这么辛苦。」
父亲说着,向我低头致歉,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两天,他们两人想办法凑了一百万圆借给我,还说不好意思只有这么多。
我也去拜托了亲戚,但他们一听说牵扯到宗教,便立刻回绝。大家都没有忘记濑尾婆婆当时闹出的骚动,我家的事情也会立刻传得人尽皆知吧。
周末,我搭公车到今治,前往母亲住院治疗中的医院。我家的车子还在送修,也得支付修理费用,家计捉襟见肘,我真心后悔没有加保汽车任意险。
「好想死一死算了。」
当我去探病,妈妈躺在病床上哭着这么说。
──想死的是我啊。
我勉强把这句呼之欲出的话反吞回去,难受得像要窒息。
探病回家路上,我作了个决定,到今治车站搭上往东京的深夜客运。撑着筋疲力竭的身体搭十二个小时的客运虽然辛苦,但钱能省下一点是一点。还是快点睡吧,我靠上椅背,睡意却迟迟不来。
隔天一早,我抵达涩谷。时间还太早,于是我走进附近的网咖,一躺下便睡着了。醒来时已经过了中午,我转乘电车,前往棹的住处,站在我以为自己不会再造访第二次的大厦入口。
分手时我把钥匙留在饭店给他了,所以按了门牌号码呼叫棹。没有人接,棹是夜猫族,可能还在睡也不一定。我的心情像等待死刑的罪人,不知该说是延长了性命,还是拖长了恐惧,无论如何,迟早都要行刑。
「晓海?」
忽然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回过头,看见棹站在那里。
「……啊。」
我张口结舌。棹身边依偎着一个漂亮的女子,而棹看见我眨着眼睛。行刑时间终于到了,我握紧拳头。
「我需要跟你借钱,拜托你。」
我毫不解释便低头鞠躬,感受到棹的惊讶。
「这……总之你先进来吧?」
「在这里就可以了。求求你,请借我钱。」
我把头垂得更低,一阵沉默。视野中只看得见我们三人的脚,这时棹旁边的女鞋动了。叩、叩,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
「你需要多少?」
「三百万。」
「好。」
咦,我抬起脸。
「再把你的银行帐号和户名传给我吧。」
他答应得太快,开口拜托的我反而不知所措。
「你急着用钱吧?不用担心,我马上转过去。」
眼睛和鼻子一带泛起麻痹般的痛楚。
不想让他看见我哭泣的脸,我再一次低头鞠躬。
「我可以问你原因吗?」
我仍然弯着腰,摇了摇头。母亲沉迷宗教这种事,我说不出口。
「我知道了,没关系的。」
听见棹温柔的声音,眼泪快夺眶而出,我死命咬紧嘴唇。棹创作的漫画爆红之后,我训诫过他生活过得太挥霍、太不踏实,如今说过那种话的我,却仰仗着他的钱救急。没有比这更悲惨、更丢脸、更没面子的事了。
谢谢、对不起,我只能不断重复这两句话。当我逃也似的离开现场时,刚才和棹站在一起的女人映入视野。她倚在入口大厅的墙边操作手机,看也没看我一眼。感觉她和我截然相反,是独立自主的都会女性,一定能跟棹平起平坐,无话不谈吧。既然到家里来了,是他的恋人吗?明明是我自己主动提出分手,这样的想像却几乎将我击垮。
我在回程的深夜客运上把转帐资讯传给棹,在那之后便四处翻看无关紧要的网路新闻。我得用其他事物填满大脑,否则就连这一瞬间都活不下去。政治斗争、国际局势、名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