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肩和小提包。」
我紧紧握住放在大腿上的手,是大案子。
「设计交给你决定,希望是针对二十几岁客群的风格。先前你替他们做的那些耳环,听说购买的客人全都是从都市圈过来旅游的年轻女生。他们要我问问你,如果先委托各两件的话,下个月月底能不能交件。」
「可以。」我使劲点头,兴奋得心跳加速。
先前交件的是黑白耳环,使用类似马赛克瓷砖的提拉珠制作。卖给观光客的商品大多以岛波一带特产的柠檬和蜜柑为主题,不过我刻意避开了这些图案。报酬一件八百圆,十件八千圆,扣掉材料费和工钱就亏了,实在称不上是工作。这次我大胆放手去做的策略似乎奏效了。
「加油哦,说不定刺绣没多久就会变成你的正职呢。」
「不,这还是不太可能。」
澎湃的心潮迅速冷却下来。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想挑战看看;然而为了支持我和妈妈的生活,我不能辞职。
「以晓海你的实力,我认为可以当上刺绣家,赚到足够的收入呢。」
瞳子小姐露出惋惜的表情,不过没再追问。
我本来把刺绣当作兴趣,之所以不知不觉间练到可以接案的水准,一大原因是为了逃避无论做了几年永远只是助理的工作,以及前途渺茫的恋爱。我操纵著名为焦躁的线,以细针填满不安,耀眼的花草、雪花、夜空里的星星于是在布面上浮现,这是我的生活中唯一「美丽」的事物。
「认真工作是很好,但你什么时候要结婚?青野不打算负起责任吗?」
爸爸一边把晚餐的菜肴端上餐桌,一边问我。
「我们没有资格说这些,对吧?」
在我说话之前,瞳子小姐便抢先挡了下来。表面上劝诫爸爸,但她口中的「我们」却带有坚定不移的决心。无论幸与不幸都与这个人一同肩负的觉悟,这是我和棹所没有的东西。
今年,棹在东京买了房子。五月连假上东京的时候,他带我去看了那间位于新建公寓大厦、空间宽敞的三房两厅住宅,和先前在高圆寺那间一房一厅的旧屋简直是天壤之别。「这样房贷没问题吗?」当我担心地问,棹回答得轻描淡写。
──买了还能节税,反而比较省钱。
我没问棹的年收入究竟多少。问了他多半愿意回答,但最近我尽可能不涉入棹的私生活。这是为什么?我仍然没有直视背后的原因,却开始一点一点远离棹。
新房子每个角落都美观明亮,住起来应该很舒适才对,我却怀念起高圆寺那间老公寓,怀念那张过于狭小、我们只能紧紧相依的单人床。
连假期间,在棹和尚人主办的酒会上,他们介绍漫画助手给我认识。现在几乎都是数位作业,平常大家见面的机会不多,因此每个人都显得有点紧张,但还是高兴地说「能亲眼看到崇拜的老师们平常的工作空间,真是获益良多」。棹刚到东京的时候,也像他们一样吗?
棹被大家称为老师,我则是「老师的女朋友」。助手当中有个神情特别阴郁的女生,我一看就知道她多半跟棹上过床。和年收入一样,我什么也没过问,毕竟这样的女孩子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忘了什么时候,我在打扫卧室时发现了一个掉在床铺和墙壁之间的布质发圈。我试着用它绑了头发,然而棹一无所察,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心情好像很好哦。
棹没发现我已经发现了。
棹开始无论什么东西都买给我。衣服、包包、戒指,全都像走进便利商店买罐果汁一样随意。我跟不上他的花钱不眨眼,一个人在高级精品店里紧张兮兮。人生第一次,棹还带我去了名为俱乐部的地方,大家都盛装打扮,我为了今天才咬牙买下的短裙显得俗不可耐。
无论在居高临下俯瞰舞池的VIP包厢,还是第二间续摊的会员制酒吧,棹都结清了所有人的费用。我侧眼看着价格不菲的酒一瓶接着一瓶倒空,想起的却是我们两人一起喝过的那瓶不到千圆的威士忌的滋味,觉得这样的自己好悲惨。
──当时的威士忌还比较好喝。
这种话我说不出口。那是回忆的滋味,而回忆的价值因人而异。我和棹还坐在对等的天秤两端时或许还敢说,但天秤在不知不觉间倾斜失衡,再施加一点重量彷佛就要整座翻倒。明知如此,我心里一个角落却也希望它快点倾倒,好让我解脱。
结帐后,店员把收据拿来给棹,我瞥见上头十五万圆的金额,一时间头晕目眩。出来喝一次酒的消费,就比我一个月的收入还高。
──你为什么这么不高兴?
棹在回程的计程车上这么问。
──不要这样好不好,大家都在看你的脸色。
一阵沉默之后,我下定决心开了口。
──我觉得,你还是再思考一下花钱的方式比较好。
棹偏了偏头。即使加薪之后,我的实收也只有十四万圆,这种天天绞尽脑汁节省几十、几百圆的心情,现在的棹一定无法理解吧。想到这里,原先压抑的想法便满溢而出。
棹现在花钱的方式太异常了,为什么连同辈朋友的酒钱他都得一起支付?棹替自己的母亲也买了房子,阿姨和她的男朋友达也先生一起住在那里,兴高采烈地告诉我「棹真是孝顺,我的育儿方针果然没错」。
──无论她想要什么都直接买给她,这样不太好哦。
──我也有买给你啊。
我瞬间火气上涌。
──那不是我的重点。
──不然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