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我还是送你到羽田吧。」
「到这里就可以了。」
「可是东西这么多。」
我双手提满了准备送给大家的伴手礼,每次回去时都是这样;棹这一次之所以特别体贴,想必是因为我们昨晚起了点小口角。
昨天,棹带我去和他的漫画家伙伴们一起聚会,其中有一位是先前就常听棹提及的佐都留。令我惊讶的是,佐都留居然是女生,听他们说,原来在青年杂志上连载的女性漫画家常常取中性的笔名。
──之前你不是说过你去佐都留家过夜吗?
──快截稿前去过,那时候她说要开天窗了,找我去帮忙。
──那可是女孩子家耶,一般会在那里过夜吗?
棹蹙起眉头,说他没把佐都留当成女人,而是工作伙伴。我理智上明白,心里却还是无法接受,棹见状叹了一口大气。
──这里是东京,和男女走在一起就会被投以奇怪目光的岛上不一样。
我受到轻微的冲击。岛上特有的传统偏见、公司理所当然的男女差别待遇让我忍无可忍,此刻却体认到岛上的想法其实也耳濡目染地沾染到我自己身上。耳朵一点一点热了起来,我逃进浴室,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昨天对不起,我没有顾虑到你的心情。」
在月台上等电车的时候,棹这么说。
「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不会再去佐都留家了。」
「不是这样的。」
我下意识提高了音量。
「对不起,但不是这样的,昨天是我不对。」
棹还想再说什么,但我伸出双手,截断了他的话。
「工作上的伙伴很重要,我不想妨碍棹的工作,想支持你,也想要好好对待你所重视的人。这才是我真正的想法,请不要怀疑。拜托你。」
真的很对不起,我又道了一次歉,棹则回说「我也要跟你说对不起」。电车到站前短短的时间,我们一直牵着手。电车停靠时,我一个人上了车,车门关上,车体大幅晃了一下。我们隔着车窗向彼此挥手,棹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完全看不见他的时候,我才终于解开笑容。
──我做得够好吗?
在与恋人分别的落寞感涌上心头之前,我对着向后流逝的景色这么问。我没有造成棹的负担吧?有没有成功扮演好让棹放松的角色?回家路上,我总是为自己打分数。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棹一定没注意到。
我决定留在岛上的时候,棹一句抱怨的话也没说。他把所有怨言留给自己,取而代之地和我交换了许多约定,让我安心。即便如此,远距离恋爱还是困难重重,双方的心意只需要一点微不足道的契机就可能渐行渐远。所以我竭尽全力地努力,实际收入的十三万圆当中,我把八万圆留给家里,剩下的扣掉和朋友交际,全部拿来支付上东京的交通费、衣服、化妆品费用。平常穿的是便宜的快时尚品牌,却为了上东京买了两万圆一件的洋装和新的内衣裤。我不希望棹觉得我和东京的女生比起来土里土气,但这种想法本身就已经够俗气了。
钱很重要,工作很重要,棹也很重要。
但我却什么也构不着。
对于在东京逐步实现梦想的棹,我没有任何事物值得夸耀。
所以,至少要扮演一个体贴的女朋友。我感到不安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必须自己处理好,在东京打拼的棹不应该背负这些。那我该怎么办?必须找到与棹不相关的、只属于我自己的重心才行。
我从包包里拿出一本杂志,是陪棹去找资料时,在旧书店找到的巴黎服饰品牌作品集。黑色乌干纱上绣着淡水真珠、金属珠子、粉色珠子、施华洛世奇水晶和黑钻石,名为「CIEL DE NUIT」的黑色礼服由三千颗珠子刺绣而成。多美呀,还存在着这样如梦似幻的世界。
──这种认真的态度很适合当专业的刺绣家哦。
──对于喜欢的事物,人才会精益求精。
我内心一瞬间雀跃地展开了翅膀,又立刻把那对翅膀摺起来收好。透过棹的工作,我明白创作类的行业有多么残酷:即使投入大量时间,也不晓得能不能实现梦想。情况不允许我做那种梦,此刻摆在我眼前的不是梦想,而是现实。我收起杂志,在智慧型手机上打开转职网站,一则一则浏览应征条件,希望至少能换到一间努力有所回报的公司。从力所能及的地方着手,即使只迈开一小步也好,我要从这里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