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瞳子小姐点头。
「光是切开腹部是死不了的,所以才需要有人砍头来『介错』,不让切腹者痛苦太久,这是武士的怜悯。我和他太太都已经把肚子切开了,剩下的只差男人砍下最后一刀。要是男人在这时候害怕、逃避,求死不得的女人只能痛得满地打滚,不是吗?」
凄绝的比喻使我不禁寒毛倒竖,起了鸡皮疙瘩。另一方面,我回想起母亲屡屡被男人用粗糙的刀法介错,无法死透而四处翻滚挣扎的模样,同时回想起自己被这些事情牵着走的孩提时代。我不想让晓海尝到那种滋味。
「因为瞳子小姐你是被选中的那方,所以才有办法这么说吧?」
瞳子小姐正面接下了我的责难。
「我也曾经有过求死不得、满地打滚的时候,痛苦得心想,拜托让我死个痛快吧。棹,如果换作是你,你希望对方怎么做?」
「如果是我?」
「明知道之后会更加痛苦,也希望对方短暂地对你温柔以对吗?」
我无言以对,却无法认同。
「瞳子小姐,你说的都是正论,但没有人永远正确、永远坚强。哪怕知道有些事做不得,还是有可能往那个方向走,人类没有那么单纯。」
「你这不是温柔,而是懦弱。」
我的反驳被一刀两断。
「到了关键时刻,无论被谁咒骂,也要毫不留情地割舍;无论被谁憎恨,也要不顾一切地争取──若没有这样的觉悟,人生会越来越复杂哦。」
玄关黯淡的灯光下,我和瞳子小姐对视。我并没有那么强大,所以才故作坚强,这该算是坚强还是懦弱?瞳子小姐凝视我的眼神是如此坚定、如此清澈,正因如此,反而更显悲伤。
「抱歉。」
瞳子小姐忽然垂下眼。
「忘记刚才的话吧,我说的话不能算数。」
在我感到困惑的时候,她轻轻触碰我的头发。
「你是个很好的孩子,今晚谢谢你。」
手心顺着我头顶的轮廓轻轻包覆般摸了一下,瞳子小姐告诉晓海父亲她要先回去了,便走进屋内。晓海的父亲也追着她进门,我和晓海筋疲力尽地回到车上。
「不好意思,要麻烦你们挤一下了,请你们和妈妈一起坐后座。」
晓海的母亲意识茫然地瘫在后座,但不晓得她什么时候会激动起来,因此我们必须坐在她的两侧防范。小结被移到副驾驶座,仍然发出酣眠的呼吸声。我有点羡慕,内心五味杂陈。世上有小结这样受到保护的孩子,也有像我们这样不被保护的孩子,单纯只是运气好坏的差别。
晓海揽着母亲的肩膀,静静闭上眼睛。
北原老师先载我们到晓海家,和我两个人一起把晓海母亲扛进家门。这是我第一次堂而皇之地走进晓海家,室内杂乱无章,死气沉沉。
「老师,真的谢谢你。」
我说着,送北原老师上车。我会留在这里,不能让晓海一个人捱过这种夜晚。
「你们也累了吧。尽可能多休息,有事手机联络。」
一如往常,北原老师只留下必要的话便离开了。目送他的车子驶远,我重新回想起事情经过,觉得老师真是处变不惊,相较之下我被吓住了,没帮上什么忙。在我自惭形秽的时候,晓海把脸埋进我的肩膀。
「棹,真的很谢谢你,各方面都是。」
「我什么也没做,幸好有北原老师在。」
「没这回事,我很感谢你来帮忙。」
晓海的说话声中没剩下半点力气,我轻抚着她的背以示安慰,这时屋内传来低沉的呻吟声,晓海全身一颤。我们前往查看,从隆起的棉被中漏出含糊的声音。
「……妈妈。」
晓海轻轻把手放上棉被。充盈着小灯泡微弱灯光的和室中,阿姨的手缓缓从棉被里伸出来,摸索着抓住晓海的手。
我倚在砂墙上,看着似曾相识的光景。先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不过那次是我的母亲。晓海在夜色中低垂着头,我看着她无力的剪影,彷佛看着另一个自己。我们无法放开被至亲牢牢握住的手,明知道甩开它乐得一身轻,我们却无可救药地渴求着爱。
到了拂晓时分,晓海终于入睡,我沿着海岸线漫步回家。染上朝霞颜色的海每一次掀起波浪都形体不定地晃荡,没来由地煽动不安的情绪。一回家我便倒在床上熟睡,到了下午偏迟的时间,才终于起床下楼上厕所。
「咦,你回来啦?」
母亲吓了一跳。
「对啊,回来了。」
无论我跑去哪里、多晚回来,母亲都不太担心,从以前便是如此。
「你去找晓海了吧?」
「去哪都没差吧。」
「好好哦,好青春哦,人家也好想回到高中时代。」
能回去的话就回去吧,然后拜托长成一个稍微好点的家长再回来。我边想边盛了饭,打了颗蛋、淋上酱油,这时收到了晓海的讯息。
我不想看。我从今早开始就有不祥的预感,而这预感恐怕是准确的。我边吃着鸡蛋拌饭,一手打开讯息,试图稍微减轻一点冲击。
「对不起,我不能去东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