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修边幅,反应却这么快,我一面庆幸自己打给了这个人,一面说出事情经过。
『我知道了。我开车去接你,然后一起到井上同学家。』
「谢谢,拜托老师了。」
我冲下楼梯,母亲正在门可罗雀的店里唱一人卡拉OK,是Spitz的〈Cherry〉,多半是新男友喜欢的歌。我说要出门一趟,便透过麦克风传来一句「路上小心──」。
北原老师马上就赶来了。准备坐上副驾驶座时,我发现后座睡着一个小女孩,身上裹着毛毯,发出规律的呼吸声。是那天在海边尖叫的小孩。我轻手轻脚地上车,以免吵醒她。
「对不起,知道老师家里有小孩,还在深夜找您出来。」
「没关系,结只要睡着之后,就算把她抱起来也不会醒。」
北原老师从后照镜瞥了一眼,确认小结的情况。老师不会把年幼的女儿一个人丢在家里,光只是这样,我就觉得他是个好爸爸。
车开了十分钟,晓海家映入视野。宽敞的腹地周遭围着石墙,晓海在大门口来回踱步,带着泫然欲泣的表情朝车子跑来。
「阿姨有联络你吗?」我问。
「没有,我也问过亲戚家了,都没看到她。」
「知道了。快上车吧,你负责带路。」
「要去哪里?」
「瞳子小姐家。」
晓海沉默了,我催促她坐进后座。虽然很想一起坐在后面陪她,但小结睡在另一侧,我于是回到副驾驶座。北原老师开动车子,越过连接岛屿的大桥时,我注意到窗外是一片漆黑。夜晚的大海比天空更黑,像随时准备吞噬世界的黑洞。晓海低着头,双手交握在胸前。拜托让我们赶上,希望不要出任何事──我们只能这么祈祷。
「请在下一个红绿灯转弯。」
进入邻岛之后,晓海第一次开口说话。我们穿过聚落往山上开了一会儿,便在车头灯前方看见晓海家的车,看起来没什么异状。我们在不远处停下车,蹑手蹑脚地走近房子。通往玄关长长的小径前方,能看见一小簇橘色在黑暗中摇曳。是火。
「……妈妈。」
晓海茫然地喃喃,她的视线另一端有个人影。周遭暗得看不见表情,但那人弯驼的背影与轮廓散发出不幸的粒子,比任何证据都要明确指明了她就是晓海的母亲──一个被关在没有出口、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中的人。
「妈妈,你在做什么?」
我连忙拉住晓海,阻止她走近。晓海的母亲脚边,有揉成团状的报纸在燃烧,塑胶油桶翻倒在不远处,流出的煤油沾湿了庭院小径上的杂草。距离火焰太近了。
「放开我,妈妈她……」
「不能过去。阿姨,你快离开那里,会被火烧到。」
绝不能让晓海靠近,要快点让晓海的母亲离开火源,得想办法灭火。当我们恐慌地僵直在原地,北原老师大步从我们身边走过,把着火的报纸团踢到离煤油有段距离的地方,用脚踩踏着它灭火。
「青野同学,请你拿水来,用水桶或接水管都可以。井上同学,请你带着妈妈先回到车上。如果结醒来了,请跟她说我马上就回去。」
「水要去哪里……」
「请按电铃问家里的人。」
但要是这么做,晓海母亲所做的事就会败露。
「反正也瞒不住了,必须优先灭火,万一之后火势变大就糟了。」
受到老师读心般的指示敦促,我终于动了起来。
我按了电铃,向出来应门的晓海父亲和瞳子小姐问到水龙头的位置,从后院拉来水管仔细洒水。过程中,晓海的母亲从车子里冲出来,一把推开丈夫,抓住瞳子小姐的短发把她推倒在地。
她喊叫着什么,但我听不清楚,只看见她骑在瞳子小姐身上殴打她,力道大得难以想像是出自女人,晓海父亲和北原老师两个人合力才把她拉开。晓海父亲把瞳子小姐藏在自己身后,晓海母亲看见这一幕,更是甩乱了头发哭天抢地。这景象连习惯了男女纠纷的我也不忍直视,晓海发着抖,把一切看在眼里。
北原老师陪伴着晓海的母亲,好不容易把她关进车里,但那之后又是一场骚动。即使心灵已经重创至此的妻子就在面前,晓海的父亲仍然说他要留在瞳子小姐家。
「爸爸,拜托你一起回家吧。」
面对女儿的请托,他也垂着头不答腔。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瞳子小姐,今天一个晚上就好,你就让叔叔他回家一下吧。」
我来到相隔一小段距离的地方如此拜托她,瞳子小姐正擦拭着她被殴打破皮的嘴唇。
「同样身为女人,你一定也明白阿姨她的心情。她打算做的事情虽然不该被原谅,但这也表示她已经被逼到这种地步了。」
我意在言外地指责这是她的错。
「是啊。心爱的男人每晚都睡在其他女人身边,没有女人不会为此发狂。」
「既然你这么想──」
「所以只要走错一步,说不定就换成我到晓海家放火了。」
瞳子小姐说完,唐突地把身体转了半圈和我面对面。坚定的眼神笔直仰望过来,我一时竟被她的气势压倒。
「棹,你听过介错吗?」
「咦、啊,你说切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