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同于醉到头脑不灵光的我们,植木先生看起来非常清醒。
「植木先生,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好啊。」
『编辑怎么可以在和作家喝酒的时候喝醉呢。』
不愧是专业的,我才刚感到佩服……
『哎呀,不过偶尔喝醉还是难免啦。』
「你吹了等于白吹嘛。」
吐槽为这场会议画下完美的句点,连线就此结束。一看时钟,已经过了十点,我赶紧传讯息给晓海,她一定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可是我等了五分钟,也没收到她的回覆。我下楼到店里上洗手间,酒店里没有客人,母亲正在讲电话,撒娇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像在营业,说不定又交到新男朋友了。
「那就周五见,我很期待哟。」
母亲挂上电话,哼着歌拿出一瓶新酒,拿奇异笔在名牌上写上「阿达」。我于是知道了新男人的名字。
「棹,你刚才怎么叫那么大声啊?」
「啊,是连载定下来了。」
母亲愣了愣,紧接着「咦──」地用头腔共鸣发出声音。
「连载的意思是,杂志上每个月都会刊登你的漫画对吧。那你就是大名人啦,是老师了。」
「哪有那么简单。」
在网路兴盛的时代,要赢得纸本杂志的连载资格可是困难重重。取得连载资格之后,无论老手还是新人都会被放在同一个基准上比较。一旦作品人气不足,连载便会遭到腰斩,空下来的位置立刻有人递补,新人多得是。
「漫画家一定很赚钱吧,动画那么流行。唉唉,那你赚大钱之后帮我盖一栋大房子嘛,我都把你拉拔到这么大了。」
「好啦好啦,赚大钱的话。」
我迅速上完厕所,回到二楼去了。总是以男人为优先、把小孩丢着不顾,还敢说「把你拉拔到这么大」,简直惹人发笑。我也想继承到她这么幸福、这么轻松自在又任性的基因。哪怕施加的一方忘记了,承受的一方也一辈子无法忘怀,然而正是这些不堪的经验和记忆,不,应该说是对于这些记忆的逃避,驱使着我书写故事。从小我一直活得很不自在,我的日常生活无法与任何一个同学分享。
我不想知道发霉的米和面包、腐烂变色的蔬菜,尝起来是什么味道。但家里只有这些东西,吃下去之后或许是有了抗性,也没有特别吃坏肚子。那种经验单纯只是垃圾,我不愿直视自己充满垃圾的日常生活,因此一头栽进故事的世界里。
然而在某个时间点,我忽然察觉一件事:
我拥有其他人所没有的经验。
而无论那是宝石或是污物,在撰写作品的时候都同样会成为宝山。
我把那些想扔也扔不掉、垃圾一样的经验活用在故事当中,遇见了尚人,将它整理成漫画,东京大出版社那些学历傲人的编辑看了,称赞这是「才华」、是「细腻的感性」。在高兴的同时,心里那种彷佛坐在摇晃不稳的椅子上的怪异感却挥之不去。这到底是什么炼金术?说归说,但我是不会为此向母亲道谢的,这是两码子事。我敢断言,不要知道腐烂的食物是什么味道比较幸福。
──不要得意忘形了。
我这么告诉自己,试图平复兴奋的心情。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不能信任,一旦相信了便会尝到苦头。不要松懈,不要抱持美好幻想,这才只是刚站上起跑线而已。我很清楚自己运气不怎么样,从小碰上一件好事总会发生两件坏事。越走运的时候我越得自我批评、巩固防备,久而久之已经养成了这种没出息的习惯。
看来我也没资格说尚人。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手机响了,萤幕上显示晓海的名字,我迅速按下接听。在我来得及告知今晚的结果之前──
『怎么办!』
惨叫般的声音差点震破我的耳膜。
「怎么了?」
『我妈妈不见了,我洗完澡出来就没看到她。』
「她去哪里了?」
『不知道,车子不见了,停车处都是煤油味。』
「煤油?」
『放在屋子后面的塑胶油桶不见了,三月在神崎家的店里买的。都说用不到那么多了,妈妈还是说她怕冷,明明煤油每年都会剩下……』
这些细节根本不重要,显见她的动摇。
晓海的母亲去哪里了?为什么带着煤油?我不愿意去想,但多半是为了点火。她打算烧掉什么东西?想一个人自杀的话到附近的海岸就够了,既然开了车,就表示目的地不在附近。细碎的便条在脑海中乱舞,把它们按逻辑排列出来,最糟糕的故事于焉成形。啜泣声在耳边响起。
「晓海,你先冷静。我马上过去,你在家里等我,在我抵达之前绝对不要乱跑。」
以免发生什么万一,害得晓海遭到波及。
『棹,不要挂电话,我好害怕。』
「嗯、嗯,但我们还是先挂断吧,不然要是你妈妈打过来你就接不到了,对不对?」
『嗯……』晓海抽噎着说。
「我马上就过去啰?你要在家等我哦?」
切断通话之后,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给了北原老师,「可靠的大人」这个条件在我脑中浮现的只有北原老师一个人。电话一接通,老师就问我「怎么了」,显然因为一次也没拨过这支电话的我打了过去,所以他察觉肯定出了什么事。平常看起来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