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就端着托盘回来了,上面放着三人份的茶和点心。
「……好漂亮。」
我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玻璃茶壶里,开着白色与红色的花。
「这是工艺茶哟。把花朵包裹在茶叶里面,倒入热水之后茶叶慢慢泡开,里面的花朵就会跟着绽放。这是百合和木梨花的普洱茶。」
「木梨花?」
「就是茉莉花。」
我看着在茶水中绽放的花朵看得入迷,在我身边,瞳子小姐拿金色的小刀开始切分起磅蛋糕,白色糖霜彷佛随时会滴下来,就好像童话故事里的甜点一样。蛋糕放上小碟子的时候,清爽的香味钻进鼻腔。
「好香哦。」
「是在你的岛上采收的柠檬哦。」
是爸爸带来的吗?
「现在还不是产季呀。」
「我做成了果干,可以长期保存。」
「自己在家就能做吗?」
「很简单哟,放进烤箱,用低温烤干就可以了。」
在我们家,妈妈也经常拿柠檬来做果酱、酿酒、做糖浆,但果干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玻璃制的茶壶、纯白色小碟子、金色刀叉。
──这种东西都是在哪里买的呢?
瞳子小姐的指尖涂着接近肤色的指甲油,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她的手非常漂亮,手指柔滑而细长。乍看之下明明是个像男孩子一样的人,细节却打理得无微不至,这些难以一眼看穿的亮点,就好像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跟妈妈的指甲完全不一样。
我难以呼吸,把视线转向室内。屋内与它随处可见的外观截然不同,应该是拆除了原本房间的墙壁,改装成了宽敞的整合式客厅兼餐厅。木质地板搭配纯白色灰泥墙,舒适的沙发椅上披着男用的条纹衬衫,是爸爸的衣服吗?
「我对你感到很抱歉。」
瞳子小姐忽然这么说。事出突然,我一下子慌了阵脚,我必须答些什么才行。无论怎么想,外遇都是不好的事,但瞳子小姐看着我的双眼又太过于直率了。
我,对你,感到很抱歉。
言外之意是,她感到抱歉的对象只有我一个人,对母亲则不然。瞳子小姐只用这一句话,就揭示了我家黑暗的未来。这个人一定不会把爸爸还给我们吧。我该生气才对,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我希望她至少低头说句对不起。可是即使她道了歉,也无法改变什么。我还没有跟男生交往过,但也明白恋爱不是这么一回事。
瞳子小姐并不算特别漂亮,光论脸蛋的话,妈妈说不定长得更讨人喜欢、更好看,而且她的年纪甚至比妈妈更大。但她是个凛然坚毅的人,看来这是比起美貌、性感、青春都更禁得起时间考验的珍贵宝物。
我觉得想哭,咬紧了嘴唇,却看见瞳子小姐的表情有所动摇。这时我明白了,瞳子小姐内心也并不平静。在我们都即将溃堤的时候,「啪」地响起一声合掌的声音,我和瞳子小姐同时惊得肩膀一抖,看向声音的方向。
「我开动了。」
棹双手合十,低头这么说完,直接伸手拿起磅蛋糕大口大口地吃,然后喝了一大口盛在玻璃杯里的花茶。他没说好吃也没说难吃,只是把剩下的磅蛋糕也和着茶吞下肚,又「啪」地拍了一下手。
「谢谢招待。」
他合着掌,又低头这么说。戏剧化的夸张动作把瞳子小姐逗笑了,我差点决堤的眼泪也缩了回去。冷静下来之后,磅蛋糕尝起来非常美味,吃得出满满的奶油香,柠檬的滋味十分清爽,花茶则带有我从没喝过的香气和味道。
「今天打扰了,茶和点心都非常美味。」
和来时一样,我们跨过庭院的矮树篱。
「要不要吃过晚餐再回去?」
「不用,我要回家了。」
「那个人再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我妈妈在家也煮了饭。」
「这样呀,也是呢。」
瞳子小姐点点头,要我随时再过来玩。
「需要帮你跟那个人转达什么吗?」
我稍微想了一下,摇摇头。瞳子小姐直到最后都以「那个人」称呼他,没有配合我叫他「爸爸」。
我们走下聚落的斜坡,沿着夕阳眩目的海岸线走向公车站。每次海上涌起波浪,浪头便反射出堪称野蛮的亮光,刺得眼睛好痛。我低下头,长长的影子从我脚下延伸出去。
「那个人的话没有胜算,太棘手了。」
棹喃喃这么说,我也有同感。我束手无策地走着,公车从身边驶过,站牌就在不远处,跑过去还来得及,但我全身上下任何一个关节都已经挤不出力气。
「很难受吗?」
棹打量着我问,我回答「还好」。
「下一班公车多久会来?」
「大概一小时。」
棹皱起脸。
「没办法了,只能找个地方打发时间。麦当劳──」
这里没有啊。棹说着垂下肩膀,接着把视线投向大海。「总之先坐下吧。」他跨过护栏,大步走下护岸砖铺成的陡峭斜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