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着睁开眼睛。
(我死了吗?)
夜晚。静谧的世界。不是银河列车上面。这里──横滨中华街回荡着热闹的声音,大概是醉汉在外面嚷嚷。人类的气息确实存在于此。
(这里是哪里?我还活着吗?)
我死了。不,不对。那是我作的梦。我的前世。应该是前世的我。这里是──现代的日本。没有奇怪的怪物,也没有会飞的摩托车。是我的房间。我想起来了。灭亡的世界。蓝色的船。银河列车。最重要的是,被抛下的少女。
「……」
明明答应她要一起迎接最后一刻。明明跟她说了我爱你。明明必须一直陪在她身边。明明承诺绝对会保护她。
「呜…………呕恶!」
反胃感猛然袭来,我急忙冲进厕所,将胃里的东西统统吐进马桶。外带回来的炸物,以及中午吃的轻食。
「……嗯……你怎么了──?不要紧吧~?」
房间传来慵懒的声音。是兔羽的声音。我的妻子的声音。我努力试图整理一团混乱的思绪,可是办不到。精神快崩溃了。
(都是因为我太蠢、太欠缺思虑,才会害狮子乃小姐被抛下。)
在那之后她怎么样了呢?独自搭乘银河列车,度过近乎永恒的孤独岁月吗?那孩子明明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她只是想活着,只是想死去。明明那才是她的愿望。都是那个跟小鬼头一样硬要追她的蠢蛋害的。
(不行。脑袋好乱。)
这样会害兔羽担心。我告诉她我要去便利商店买饮料,然后走出家门。刚走到走廊上就立刻站不稳,我才发现双腿在打颤。不行,连路都走不好,不该去外面。作为替代方案,我爬上楼梯,往顶楼前进。
(那不是梦。是「记忆」。)
我在想什么?怎么可能。前世这种没有科学根据的东西,根本不可能存在。我拼命告诉自己。无法相信那场悲剧,以及对她的爱意。我转动通往顶楼,难以开关的老旧门扉的门把。生锈的门把嘎吱作响。
门扉开启。金黄色的月亮于看不见星星的黑夜中绽放光芒,纯白的少女站在其下。
「主……人……?」
美丽如雪的白化症少女。不久前还跟我一起坐在银河列车上的少女。她在哭泣。泪水不受控制地倾泄而下。跟我一模一样──我不由得意识到。
(我们作了同样的梦。)
或者说是取回了同样的记忆。狮子乃妹妹泪流满面地走近我,碰触我的脸颊。又小又冰冷,是我心爱的手指。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你明明答应我要跟我在一起。明明那么努力地追求我……!」
那不是狮子乃妹妹的语气,却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她的声调。情绪一口气涌上心头,导致我无法维持自我。
「对……对不起。我……我……!」
压抑不住的爱意从胸口涌上。我不再是二十七岁的御堂大吾,那个身为十四岁愚蠢小鬼的我支配了身体。狮子乃小姐露出成熟的微笑,再三抚摸我的脸颊。
「瞧你哭得这么惨,真幼稚。」
「你还不是一样。」
她柔软的头发。她甜美的气味。她银铃般的笑声。温暖的体温。雪白头发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微光。当时的我最重视的事物。
无法控制。
无法控制。
无法控制。
「……对不起。」
她──千子狮子乃轻声说道,握住我的手。
「还不都是因为你一直吊人胃口,怕寂寞的王子。」
远比当时矮的她努力踮起脚尖,闭上眼睛。我没办法拒绝。因为这个人是千子狮子乃。约好与我共度一生的人。
──我的命定之人。
「唔。」
双唇交叠。夜晚静谧无声。金黄色的月亮静静凝视我们。根本没看到什么蓝色陨石。舌头没有动作。嘴唇也轻轻闭着。只是在拼命感觉彼此体温的吻。
我们就像要取回过去的岁月般,就像要履行没能履行的约定般,使劲地抱紧对方。她也用力搂住我的头,不晓得持续了多久。真希望时间就这样停止流动。
(插图013)
生锈的门扉发出嘎吱声。
「……你们……在做什么?」
兔羽站在那里,面色平静看着正在接吻的我们。
金黄色的月亮悠闲地挂在天上,彷佛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