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就麻烦您了。”
无论走哪条路,从山顶广场到麻耶家都只要花大约三十分钟吧。北见想要帮她把行李拿回去,也被麻耶拒绝了。不知为何,感觉她顽固地不肯向任何人敞开心房。我没有想太多,直接从麻耶手中提起装着画具的后背包。麻耶没有抗拒,以成熟的口吻向我道谢。
肩上背着画板的麻耶快步走在前头。北见目送我们,不久后便死心地往麻耶指示的方向走去。我小跑步跟在麻耶的身后。天空越来越阴暗沉重,雨的气息渐浓。麻耶往刚才她画的古城后门走去,我们要前往的是古町口登山道。北见所走的是黑门口登山道方向,照理说走那边离她家比较近。不过,我顺着她的意。
我们两人在干门内侧暂且停下脚步。干门外的常绿乔木天竺桂树林,看起来像一团黑影。那片深邃的森林,使我们完全遗忘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城市的中心地带。
宛如魔界的入口。
我们穿过天竺桂与鹿皮斑木姜子混杂的树丛。麻耶用手指轻轻抚过树皮呈现斑纹的鹿皮斑木姜子树干,随后进入高耸参天的樟树林中。大概是起风了吧,只见林冠的部分沙沙摇曳,降下青草味。这里没有长尾尖叶槠花与刺槐花,也没有早晨爬上来时所闻到的花蜜香和四处飞舞采蜜的昆虫振翅声。麻耶一语不发。
“我说,麻耶。你姓蒲生吧。”
我心里不踏实,想寻求依靠,便从后方向麻耶攀谈。本以为她会置之不理,没想到一脸严肃的小女孩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望着我。
“我叫日野梨香,请多指教啰。”
“日野老师?”
麻耶居然微微一笑。我像是受到激励般,开始夸奖她的画作。我想找些话题来聊。虽然很清楚走到山脚不需要花多少时间,但一路上沉默不语,只听着阴森的树叶摩挲声,我实在是无法忍受。
“我见过你父亲喔。”
我不小心脱口说出这句话。
“你认识我爸爸吗?”
一看见麻耶瞪大的真摰双眼,我察觉到自己提起了多么不妥当的话题。对这孩子来说,肯定对自己四岁时就死别的父母亲感到十分好奇。我只好表明自己与他父亲是同一所美术大学毕业的。
“可是我们不同年级。你父亲的年纪比较轻。”
我试图委婉地转移话题。但少女又将话题给转了回来。
“你看过我爸爸的画吗?”
“看过。”
“是怎么样的画?”
“你家里有吧?”
麻耶摇了摇头。
“只有一点点而已。奶奶在爸爸死后,把他的画让给想要的人了。”
“这样啊。”
我把去看蒲生庆介画展时的印象告诉麻耶。看麻耶深怕听漏一字一句而侧耳倾听的模样,就知道这件事对这孩子来说有多么珍贵了。想必跟她祖母和佣人所提过的内容截然不同吧。尤其是对一个开始发挥和父亲同领域才华的孩子而言。
我们在樟树林中往山下走。桃叶珊瑚和紫金牛等灌木于樟树下自然生长,枝叶繁茂。显露出低矮山崖的登山道旁,生长着一大群羊齿植物石苇。樟树林的林冠部分笼罩住登山道,林冠层外的天空也很阴暗,我们就这样行走在寒气逼人的环境中。
聊起实际上几乎没有交流的学弟蒲生庆介时,我多多少少加油添醋了一下,不过麻耶还是听得津津有味。自小痛失双亲的小女孩实在可怜,我尽可能地挖掘记忆深处。于是,我想起了当时在欣赏蒲生庆介的多幅油画时,隐约感受到的突兀感。就连那个时候,我也想不到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不过,确实有个疙瘩卡在心头上。那究竟是什么呢?
有别于我的迷惘,麻耶逐渐表现出坦率的态度。以她父亲的话题为契机,她似乎慢慢瓦解之前在自己四周筑起的心墙。看得出她想跟我再多聊一点,却犹豫着该对我推心置腹到什么程度。这孩子基本上并不信任大人。我心生悲哀地如此思忖。我不晓得这是源自于麻耶的成长经历,还是昌美所说的那样,是因为与凑合在一起的家人之间的紧张关系所导致。
我改变了话题。提到自己在麻耶这个年纪时,热衷于画画一事。当时我什么都会画成素描。家人、朋友、家里养的小狗、母亲买的菜和鱼等食材、盆栽的花、飞来庭院的小鸟、姊姊的鞋子、祖父收集的石头。肉眼可见的东西,与内部构造。无论是生物还是无生物,都确实存在着外侧与内侧。我只是一个劲地画、将它们描绘下来。久而久之,便能看穿事物原本的形态。
这个话题似乎立刻引起她的兴趣。只见她目光炯炯、听得出神。
“我在读幼稚园前也画了很多东西喔。”
如此回答的麻耶,恢复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孩子气,一脸笑嘻嘻的模样。这时一滴雨水滴落在她那张笑脸上。我抬起头来仰望天空。
此时,森林深处响起“吱咿!”的尖锐鸣叫声。麻耶猛然停下脚步,仔细聆听那道叫声。不过,叫声传到山脉的支脉山脊线,不久后便无声无息。又起风了,山道两侧的树木开始摇晃。
“我们走吧。”
我催促麻耶,迈步前进。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泥土和青草浓郁的味道乘风而来,雨滴也滴落在我的脸颊。缠绕住乔木的细梗络石叶沙沙作响。我走得急,麻耶却走得缓慢,我心焦气躁地回头张望。不知为何,我想要尽快通过这片森林。森林中的坡道蜿蜒曲折,丝毫看不见前面的道路。
“日野老师在画画的时候,觉得幸福吗?”
“咦?”
我一回头,麻耶伫立在遥远的后方。
“你小时候不是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