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守阁也画成斜面,充满立体感。也衬托出一、二层屋顶山墙外呈现三角样式木板的千鸟破风设计。
当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画时,女孩似乎突然感受到我的气息,抬头望向上方。瞥了我一眼后,又立刻将视线转回画作上。这孩子画功了得,也许经常会有路过的大人像这样旁观吧。我本想一直看到这孩子完成画作,但随后转念,想说这样应该会打扰她作画吧。
于是我便回到在紫竹门下等待的昌美身边。
“那孩子很会画画吧。”
昌美与我再次并肩走向评审席,同时对我如此说道。
“真的很出色呢。笔触强劲,色彩感也很棒。”
“那孩子观察力很敏锐。会仔细察看后再下笔。画图前先观察,再掌握事物的本质。在这方面她十分优秀呢。”
“是你教她画画的吗?”
面对我的提问,昌美摇头否定。
“她的绘画才能应该是与生俱来的吧。总是囊括这一带的写生和绘画比赛前几名。”
我们回到遮阳雨棚内,坐在离其他正在谈笑的评审不远处。我轻轻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那女孩若是生逢其时,可是公主呢。”
我不懂昌美的意思,歪了歪头。
“她的名字是蒲生麻耶,是这座城末代城主的后裔喔。”
据说废藩置县后,也是位居本县要职的名士血脉。至今似乎仍住在建造于城山山麓正面的气派洋房里。昌美说,那栋大正时代盖来作为蒲生家别邸的洋房,已被指定登录为有形文化财产。
说到这里,我记得高中上历史还是地理课的时候,老师好像有教过治理这片土地的家系。不过离开这座城市已久的我,记忆已模糊不清。
“绘画才能是遗传自她父亲的。她的父亲和我们一样,是美大出身的西洋画家哟。”
昌美吐出一名西洋画家的名字。我对蒲生庆介这个名字有印象,记得他和昌美的指导教授是同一人。他从在学时期,才华就受人瞩目,但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听到须永喜三郎大师答应收他为徒的传闻。
以前也曾受到昌美的邀请去欣赏他的画作。那是挺久以前的事了,好像是他在东京某家画廊开画展的时候吧。我在一旁听昌美和蒲生交谈。他们当时聊了什么话来着?对了。昌美说他的画风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听到昌美指出这一点时,蒲生落寞地笑了笑。
我不知道原来他出生于这座城市。也没有把蒲生这个奇特的姓氏与城山山脚下的洋房联想在一起。早知道就和他多说一点话了。如今这个愿望已无法实现。
“可是那个人——”
“没错。和他太太一起发生车祸过世了。蒲生麻耶当时不在车上,所以逃过一劫。后来被她祖母蒲生君枝收养,听说她当时才四岁。”
“是喔。那么她就和祖母两个人住在那栋大房子里啰?”
我高中时也对那栋富丽堂皇的洋房惊叹不已。它位于县厅厅舍附近,从路面电车上也能一览无遗。我起初没想到那竟然会是个人住家。
“因为她是蒲生家唯一的继承人啊。她祖母现在也是个富裕的资产家喔。”
兼任各种名誉职的蒲生君枝,最近似乎身体状况不佳,不再于公开场合露面。听说罹患了重病。
“那么,那个孩子要怎么生活?”
“蒲生君枝的外甥女夫妇好像也住在一起,是他们在照顾麻耶。”
“那就好。”
“可是,如果啊,我是说如果喔——”昌美压低声音,探出身子。“要是她祖母蒲生君枝过世会怎么样?”
昌美低喃。这已经成为市井小民私下谈论的热门话题。
“那孩子会继承庞大的遗产。可是麻耶还未成年,需要监护人吧。想必是那对外甥女夫妻会成为她的监护人吧。大家都在传那两个人就是为了图谋遗产才不请自来的。怎么样?话题立刻变得洒狗血了吧。”
就算这么说,与我又有何干?我既不是这座城市的居民、也对这种流言蜚语没什么兴趣。看我老是爱理不理地回答,昌美动了肝火。
“这话题还没完呢——”
我斜眼瞅了一眼天守阁。天空阴沉沉的,变得更加昏暗。天晴时理应能映衬出蓝天的灰泥墙,如今看起来颜色暗淡。
“总之他们的名声很差。她阿姨君枝出资让他们夫妻俩做生意,结果他们却屡次失败。最后君枝终于发火了,不再提供资金。相对的,君枝命令他们同住,以便照顾麻耶和自己。”
昌美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我心想自己为何要登上城山。实在不该踏入城山地区的。我脑中浮现女子高中时期友人的脸。她的脸我记得一清二楚,曾是美术社社员的我,为她画过素描。那本旧素描簿我珍藏至今,偶尔会翻开来欣赏。
她笔直地注视着我。黑色眼瞳表露出坚强的意志与伶俐。然而她的整体印象却与其相反,散发出死命维持自己躯壳般的拼劲与悲凉。看起来也像是犹豫着是否该向我诉说什么重大之事。
每当我欣赏那张素描时,便如此心想:她真的存在过吗?我描绘在这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因为——
因为她在刚升上高中三年级的春天突然人间蒸发。没错,那正好也是五月……现在才发现这偶然巧合的我,全身冻结。吐出的气息如严冬河雾般雪白。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