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袋不好。
并且老早就有自知之明。国小、国中的成绩经常是倒数前几名,高中读不到一年便中辍。在那之后,我工作也一副爱做不做的样子。不对,说是游手好闲会比较贴切吧。赚到玩乐的钱后就马上辞职,等到钱都花光了只好再去工作,类似这种感觉。
年过二十时,我才后知后觉地醒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所以,我还满认真地在找工作。
之所以会当高空作业员,纯粹是因为很帅气罢了。我憧憬高空作业员那宽宽大大的灯笼裤工作服。遮住脚踝的灯笼裤配上胶底布袜,在夏天依然穿着袖口如腕甲的长袖衬衫。我想成为适合那种装扮的男人。
我先在桑岛组这间搭建临时鹰架的公司打工。打半年工后就能转正,为此我十分努力。起初做的是搬运支柱的体力活,被前辈们操个半死,但我还是咬牙撑过来了。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当上学徒。
结果还是半途而废了。前辈们口出“你脑袋是装屎吗!”、“笨得跟猪一样!”、“你的脑袋长在脖子上,就只为了戴安全帽吗!”等训斥,让我相当火大。就连我也受不了自己这种火爆的脾气。我去跟社长表明不干了,又跟社长吵起来,实在是无可奈何。
社长是个彻头彻尾的高空作业员,对自己也是在挨骂、受苦中学习成长一事感到自负,因此认为最近的年轻人个个都抗压性不足。
“因为这点小事就叫苦连天是怎样?混帐!前辈们也是为你好才斥责你的。这点道理也不懂吗!像你这种废物,做什么工作都无法胜任啦!”
“我也不想走人好吗!但你们这间公司实在是烂透了。我到别间公司,肯定干得下去!”
“哦,是吗?那你就另谋高就吧。反正像你这种家伙,过没几天顶多也只能站在夜晚的街头拉客啦。”
“最好是啦!懒得再跟你废话!”
我火冒三丈,扯下头上的安全帽。气愤得甚至想把安全帽摔到地上,但我没胆子这么做。因为对方是表情凶神恶煞的高空作业员老大,不是我这个二十岁出头的毛头小子惹得起的对象。我的脑袋笨归笨,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
“好了、好了,社长。长濑小弟或许忍耐力不足,但你也用不着骂人骂得那么难听,把人赶走吧。”
出面缓颊的,是事务员木村鲇美。鲇美姊总是很体贴年纪最轻的我,在各方面都对我十分照顾。当我决定辞职时,也只对她一人心怀歉疚。
“长濑小弟,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辞掉我们公司,你也无处可去吧?”
鲇美姊的话令我内心有些动摇。身体胖得快要撑破、脸庞圆滚滚的鲇美姊,一屁股坐在办公椅上,来回望向社长和我的脸。她一手包办桑岛组所有的事务工作,连社长都要敬她三分。
“快点辞一辞啦。挽留这种家伙也没什么屁用。”
社长连鲇美姊出面当和事佬也不给面子,盘起胳膊,发出威吓十足的声音:
“再说了,要是把工作交给这种毛毛躁躁的家伙,会损害我们公司的信誉。搭建鹰架最重要的是安全第一。我不是说过以前我们公司搭建的鹰架曾倒塌过一次,为此伤透脑筋吗。当时还有人受伤,事情可严重了。”
“那都好几年前的事了。”
鲇美姊立刻吐槽社长。这件事我也听年长的师父说过几次,据说刚好路过那里的家庭主妇被压在底下,还受了重伤。
“而且社长你不是老是叨念说,那肯定是有人动手脚,把螺栓松开了吗?”
鲇美姊毫不留情地激动说道,但社长也只是朝她低吟了一声。
我想,这时是我道歉的最后时机。鲇美姊朝我使了个眼色,然而我却扔下一句:“多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便转身离去。在我关上门之前,传来鲇美姊夸张的叹息声。
于是,我又变回了无业游民。
回到独自生活的房间,呈现大字形仰躺在地板上思考。我明明心想势必要成为一名独当一面的高空作业员的。决定这次一定要好好地坚持做下去。为了激励自己,还勉强入住位于城山北侧的时髦单间公寓,连附近的大学生也趋之若鹜。下个月起,我要如何支付这里的房租才好?
为了让那个社长对我刮目相看,必须快点找到工作才行。我想归想,还是渐渐地坠入梦乡。
不出所料,我完全无心找工作。顶多只是传讯息给猪朋狗友询问有没有什么好工作而已。结果对方也只是回传一句:“什么?你又辞掉工作啰。”就再也没有下文了。对方也是个好逸恶劳之人,我怎么会傻到对他抱有期待。
为数不多的积蓄,逐渐坐吃山空。
我不能向岛上的双亲哭穷。这座城市的外海漂浮着一群小岛,我老爸原本在其中最小的一座岛上生活,如今正在本岛的医院住院。辛勤栽种柑橘维生的他,发生轻微的中风。所幸似乎没有留下后遗症,但再也经不起劳累了。
说起来,我从本岛的县立高中分校中辍时,就是为了要对他认为我不会读书,要我留在岛上帮忙打理柑橘山的决定表示反抗,我才愤而离家的。目前则是老妈跟我国中三年级的弟弟代替老爸,一起照顾柑橘园。家里还有一个失智的奶奶,要是他们知道我辞掉了工作,肯定会把我叫回去。
弟弟智则与我不同,头脑聪颖。老爸跟老妈都打算明年让他去读城里的高中。我如果回到岛上,不就正好称了他们的心意吗?我压根儿就不想回去那座无聊的小岛。仅仅百人守望相助、共同生活的柑橘与渔业之岛,半点乐趣都没有。
“啊!可恶!”
就在我朝着天花板怒吼时,对讲机匆忙地连续响起三次,吓得我差点跳起来。晚上七点四十五分,我猜不出有谁会在这种时间上门拜访。我只是坐起上半身,注视着房门,于是对讲机又再次响起。感觉有点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