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十月的第一个星期日,丈夫带着洋子来家里。而当时我进入大学附属医院住院准备动手术的时候,是初春时分。我没怎么感受到季节的变化,等我意识到时,已经更迭了两个季节。
坐在我面前的洋子,身穿高雅的芥末黄针织衣与外套,搭配碎花裙。妆容比我以前跟远藤小姐在医院看见她的时候还更精致浓艳。是想要把我比下去吗?根本不需要那么费心。我依然像个黄脸婆,而且不擅言辞。有别于摊牌后露出本性、厚颜无耻的丈夫,洋子在我面前双手交叠,低头道歉:
“太太,真的很抱歉。”她如此说道。“不过,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成全我们。”
当她说出“我们”这个词汇时,我感受到她透露出些许的优越感。她诉说自己的境遇、与丈夫克也相识的过程,以及强烈想要和克也在一起的理由。假如我没有事先听过远藤小姐的“故事”的话,也许会被她所说的话打动。认为丈夫抛弃自己,想要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也是情有可原。
“我丈夫自杀了。”洋子说。“因为工厂经营不善,将他逼上了绝路。”洋子拭泪。真的潸然泪下。
“我当时很难过。是克也支持着我,给予我力量。”
她再次拿起折叠整齐的手帕触碰眼角。
“是呀,我想也是。”我回答。“我明白。”
我发现丈夫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你先生是在铁工厂上吊过世的吧。把绳子挂在入口处一进来左手边的铁梁上。那里是空下来要放新机床的地方嘛。”
并肩坐在我面前的两人,倒抽了一口气。我冷静地说出从远藤小姐的故事中得知的事情。
“你先生傻傻地相信融资的事,受骗上当后陷入绝望了吧。他过世时还穿着你买给他的衬衫。没想到自己的太太伙同别人,设计把自己逼上绝路——”
洋子的脸色瞬间刷白,然后开始不住地颤抖。颤抖到非得让我丈夫从旁边支撑住她不可。丈夫的脸色也苍白如纸。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洋子好不容易才吐出这句话。
我温柔地微笑道:
“因为你先生就站在你身后啊。脖子还缠绕着绳索。”
洋子昏厥了过去。
我并非好巧不巧就正好看见幽魂。我说洋子背后有她死去的丈夫,是故弄玄虚的。即使不这么做,我也很清楚远藤小姐告诉我的都所言不假。
不过,我的威胁足以吓得两人浑身发抖。丈夫不再提起离婚的事,仍持续与洋子维持这段关系。我已经天不怕地不怕了。无论是丈夫离开我所产生的孤独,还是因为拒绝离婚可能会遭遇不测的预感,都不足为惧。
丈夫到洋子家过夜的次数越来越多,渐渐也不再回家。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他并非是强烈地渴望与洋子生活,而是觉得跟我在一起太可怕。
所以,当那年秋天傍晚,我买完东西回家、路过一间新建中的房子旁时,铁制的鹰架倒向我,在那个瞬间我也没有特别感到吃惊。因为没有逃跑的意思,所以甚至没有移动脚步。
睽违已久回家一趟的丈夫说想要吃火锅,要我出去买东西,以及在鹰架倒下前,我似乎看见我丈夫这两件事,我决定当作是自己多心了。巧妙地搭建在两层楼房屋周围的沉重鹰架,气势汹涌地倒向我。我被夹在脚踏板与钢管之间。头部受到重创。
我从鹰架下面被救出时,还保有些微的意识,知道双耳流出黏稠的血液。
我保住了小命。
丈夫开始与洋子同居,已经不再逼我离婚。他会乖乖付我生活费,但不想再看见我的脸。
那件意外害我又得住院两个月。由于头部受创,导致听力衰退。医院订做了助听器给我,但总是出毛病。
从此以后,我的耳中就栖息着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