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七一一号病房

冷眼注视着这样的小仓。就在万事看起来一帆风顺时,克也告知小仓融资一事泡了汤。

  当天夜晚,小仓就在铁工厂上吊自杀。

  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融资这件事。两人没有直接下手,就解决掉了小仓。

  “接下来就轮到我了吧。”我在静谧无声的病房里如此询问远藤小姐。“如果我不答应离婚,也会被杀掉,对吧?”

  “我不知道。”远藤小姐说。“我只能阅读过去的故事。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远藤小姐只留下这句话,便将缠绕着绷带的脑袋枕在枕头上,呼呼大睡。

  即使如此,我还是必须感谢远藤小姐吧。因为若是丈夫突然要我离婚的话,我肯定会心乱如麻。而且,她不仅告诉我情妇的事,甚至把两人背负的罪状当作故事说给我听。丈夫与他的情妇,已化身为恶鬼。

  所以,当医院要我从七一一号病房移到更大的病房时,我郑重地向远藤小姐道谢。

  “别客气。”远藤小姐只说了这句话。

  并未说出“我是不是多嘴了?”或“你今后打算如何?”,而是静静地目送我离开。

  我也没对她说“祝你早日康复”。那时我早已清楚地明白她陷入的病情有多么严重。我想起她绷带下脑袋里的空洞,以及填满那里的许多人的幻影。她与我同病房的期间,滴食未进。她食用自己脑袋中的幻影维生。

  我移去的六人病房与七一一号病房、还有更之前的单人病房位于反方向,因此无法看见古城。

  丈夫听说我快要出院了,看起来也相当开心。他什么时候会提出那件事呢?说他往后的人生不再包含我。是我出院那天?还是一星期后?一个月后?无论如何,我确实感觉到他与我离婚,并且能和洋子共结连理的日子近了。

  “好想赶快回家喔。还是家里最好。”我说完后,他回答:“就是说啊。”接着离开病房,走向在楼下大厅等待的情妇身边。

  片刻过后,我步履蹒跚地走向电梯厅。然后注视着丈夫搭乘的电梯灯号,依序往下亮到一楼。电梯厅旁边是护理站。站内只有值夜班的护理师,十分安静。

  “不是有个患者从七一一号病房移到大病房吗?”

  一名靠近窗口的护理师突然开口如此说道。她并未发现患者本人就站在附近。

  “对啊。”不远处的另一名护理师回答。

  “那个人是不是有术后谵妄症啊?”

  术后谵妄——我有听担任护理师的姊姊提过这个症状。是指接受重大手术后,头脑暂时陷入混乱,无法掌握自己所处的状况,脱口说出莫名其妙的话。姊姊说,动完手术经过一阵子后,症状就会慢慢减轻,不需要担心。

  “嗯。护理纪录上也写着她的确有那个症状。”

  “对吧?果然没错。”两名护理师继续对话。“她隔壁床又没人,却老是对着那边说话。”

  “可是移到大病房后,就没有这种情况了吧。”

  “那个人的术后谵妄,持续得还挺久的呢。”

  我悄悄离开护理站旁。然后穿过电梯厅,行走在长廊上。

  熄灯时间还没到,七一一号病房却早已关了灯。我打开房门,走进病房后,伸手按下墙上的开关。明亮的日光灯照耀出整间病房。我搬离后的靠窗病床,似乎还没有人入住,寝具叠得整整齐齐。靠门的病床,一如往常地拉起布帘。

  “远藤小姐。”

  我出声叫唤。无人回应。我快步走近,一把拉开布帘。

  空无一人。和靠窗的病床一样,只有剥下被单的寝具折成豆腐块,好迎接下一个患者。我在那张病床落坐。

  我并非术后谵妄,这一点我自己十分清楚。因为我从小就经常看见不存在于人世间的东西,会突然就与那一类的存在对上频率。罹患恶性神经胶质瘤的远藤小姐,早已因病去世。

  然而,因为她太过鲜明美丽,导致我把自己与生俱来的特质忘得一干二净。我逐个回想起自己在七一一号病房与远藤小姐长谈过的对话。白色绷带,偶尔伸手触摸绷带的姿势。红润的嘴唇吐出一字一句冷静着沉的话语。从头到脚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过,我依然相信远藤小姐的“故事”。

  丈夫在我出院半年后,才提出离婚。想必他十分有自信吧。认定即使不使用当时对付小仓的那种粗暴手段,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逼我离婚。

  “我爱上别人了。”丈夫挺诚实的。“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他连忙补上这一句。我想他大概已经做好我会哭得死去活来的心理准备,或是惊慌失措,一发不可收拾吧。

  “不要。”我冷静地回答。以宛如手术后麻醉退去时所感受到的那种位于沉静湖面下般的声音回答:“不要,我不离婚。”

  丈夫露出哭笑不得般的困惑表情。或许是因为我表现出的反应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因此哑然无言吧。

  “可是,我已经不想跟你一起生活了。抱歉。”

  “那样也无所谓。反正我不会跟你离婚。”

  丈夫沉默不语。

  这半年来,我并未特别烦恼这件事,或是去思考自己今后的人生该何去何从。只是淡淡地过日子,然后自然而然便得出这个答案。我对丈夫莞尔一笑。他一副感到毛骨悚然似地挪开视线。丈夫根据我出乎意料的反应,接着提出希望我跟洋子见个面,打算给我来一记震撼疗法。我答应了他的请求。

  时序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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