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我的朋友

一步行动。我认为是阿显发生了什么事。

  我脱离登山道,拨开高度及腰的柃木群落,踏进森林深处。人的气息越来越浓厚。斜面下凸出一块大岩石,岩石的另一端是铁芒萁生长茂盛的空地。位于下方的人物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悄悄关掉手电筒,只凭借月光和星光的照耀,看到了羊齿植物丛以及身处丛中的三个大人。不见阿显的身影。

  眼睛习惯后,理解他们处于何种状况时,我冻结在原地。半没入铁芒萁中的是一名年轻女性,一名男子压在她的身上,而另一名男子则是绕到女性头部那一侧,好像是在捆住她的双手或捂住她的嘴。这两个男的正打算强暴那名女性。女性激烈反抗,发出含糊的惨叫声。不过,在这个时间的深邃森林里头,除了我以外,根本不会有其他人听见。

  我犹豫不决。必须要救她,那两个人肯定就是袭击安井老师的犯人。可是,这次我的身体没有擅自行动。

  “笨蛋,按好啦!”

  “快点上啦!”

  听见两个男人紧迫的声音,我的双脚不住地发抖。出声大叫就好了,或是用手电筒照他们就好。不过,对方有两个人,要是手上有凶器该怎么办?我想我犹豫了短短数十秒。最后终于毅然决然地踏出一步。

  当我将视线向上移时,看见阿显站在两个男人对面的灌木中。他从刚才就待在那里了。在我感到吃惊的那瞬间,阿显旁边的树林晃动了一下,某个东西飞窜而出,是一只黑色的小生物。那家伙展现出惊人的跳跃力,扑向女性身上的男人。起初先跳到男人背上的生物,迅速奔向上方,接着一口咬住男人的后颈——看起来是这样。

  “呀!”男人发出短促的叫声,抬起上半身,拼命扭动,想要甩掉那只诡异的生物。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另一个男人从芒萁中捡起手电筒,往同伙的头部一照。

  “把这家伙弄开!”

  我想起霸凌郁夫的佐藤陆、想起他在城山森林中遇见的生物。不过,我无暇深思。

  “喂!你们在那边做什么!”

  我高扯声音呼喊,打开手电筒四处乱照。即使如此,依然发挥了效果。黑色生物用后脚朝男人的背一蹬,消失在树林间。

  ——吱吱吱吱。

  原来这是那家伙的声音,那只诡异生物所发出的叫声。

  那两名男子原本正要离开芒萁群落,听到我的声音后,便惊慌失措地冲下坡道。当我把视线移回来时,对面的灌木中已不见阿显的身影。我茫然自失地呆站在原地。从芒萁丛中站起来的女性十分冷静沉着,她说自己是在下班途中被强押上车,再带往这里的,甚至连车牌号码都记得一清二楚。

  强暴犯因此立刻落网。去年的事件和前阵子对安井老师施暴的,也确定是他们两人犯下的罪行。等警察在三天后找到持有车子的男主犯时,他已经发病了。全身严重发冷想吐,接着立刻发起高烧,就跟佐藤陆的症状一样。结果,他感染脑炎,在事件发生两个星期左右后身亡。

  我什么都没说。

  当主犯的同伙用手电筒照到他时,我目睹了一瞬间的画面。那只小动物的外形,就跟阿显先前创作的陶艺作品一模一样。生长着短毛的躯体是美国短毛猫特征的条纹毛色,还有像鞭子一样柔韧的无毛长尾巴。它那像极了蝙蝠的头部转过来望向我的瞬间,张开了血盆大口。刚抽出男人后颈、长得夸张的獠牙,上头沾着男人的鲜血,闪耀着黏稠的光芒。

  不满一秒内目睹的动物姿态,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我这才恍然大悟。

  那个纯真少年阿显的内心,孕育着与纯真勾不上边的情感。那是憎恨、恶意、邪念与嗜虐。他将这些负面的情感完全复制过去,创造出了那只怪物。阿显以幻想力纺织出来的产物,借由小小的身体化为实际存在的生物。就这样,他忠诚的仆人、抚慰孤独的朋友、执行他黑暗扭曲正义感的伙伴,就此诞生了。

  它代替阿显保护郁夫,又为安井老师复仇。

  那晚我回到园里后,阿显已躺在被窝中。他的鞋子沾满了山上的泥土和碎草。我涌起一股想把他摇醒质问的冲动,最后还是作罢。

  如果我诘问他“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势必会回答“我的朋友”吧。

  春天来临时,阿显也升上了六年级。至少他没有再半夜偷溜出去了。

  不过阿显的境遇倒是起了变化,他的亲生母亲突然说要把他领回去。据说她在十六岁时生下阿显,因为当时没有经济能力,只能遗弃他。之后她在外县市工作,重建生活,三年前与一名年龄差距悬殊的男性结婚。夫妻俩商量后,决定回到本地,把阿显带回去生活。

  儿童咨询所介入其中,开始评估是否该该让阿显回归家庭。只要建立起安稳的家,让收容的孩子回归家庭是最好的方法。因为对孩子们而言,充满亲情的场所才是他们原本的容身之处。阿显的双亲大野义之和荣子也来面会过好几次。阿显也在儿童咨询所的指导下,到家人那边过夜。

  咨询所唯一视为问题的,就是阿显的继父没有工作这件事,当然也因此没有收入,目前是靠母亲外出兼职维生。况且夫妻俩之所以会回到妻子荣子的出生地,也是因为义之遭到裁员的关系,打算在新的土地找工作。义之与荣子年龄相差近二十岁。荣子目前还只有二十几岁,染了一头金发、脸上化着浓妆,似乎是在酒店兼差。而正在找工作的义之则是个疲态尽显的中年男子,完全感觉不到他有心想就业。

  当然,若鲇园的职员并不信任这对夫妻。大家都不明白在两人的生活也过得不顺遂的情况下,突然想把有碍障的阿显留在身边究竟是有何用意。园长对于交出阿显一事表示为难,结果儿童咨询所还是决定把阿显交还给父母。

  在双亲的身边,阿显一副紧张不已的样子,他无法流畅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就此踏上了新生活,也转到了新的小学就读。最后儿童咨询所之所以会答应让阿显回到父母身边,是因为义之找到了警卫的工作。幼保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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