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抱着猫的女人


  他说他在阿倍的画廊事务所。我没去过,但记得地点在哪里。我先去察看麻耶入睡的模样,在熟睡的女儿额头轻轻印上一吻。然后突然觉得维持至今的幸福,简直是不可多得的奇迹。

  我披上外套,跳上车。阿倍的画廊位于市中心的偏远地带。那是一间开在时髦大厦一楼的画廊,当然已经拉下了铁卷门。附近的大楼也差不多都熄了灯,马路上阒寂无声。我走上铁卷门旁的楼梯,那里就是他的事务所。沉重的玻璃门内,不知为何一片阴暗,只有墙边的崁灯还亮着。庆介像个黑色团块那样,蹲坐在来客用的沙发上。我急忙奔向他的身边。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将他的头抱进怀里后,庆介便像个小孩般颤抖着身体。我循着庆介畏怯的视线,看见地板上的物体后,差点大声尖叫。有一个人躺在那里。

  “那是谁?”

  “是阿倍。已经死了。是我杀的。”

  啊啊,神啊——我低喃道。明明从未向神明祈求过。

  “冷静点。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嘴上这么说,但身体也跟着庆介一起颤抖。年纪比我小的丈夫轻轻推开我,以阴郁的眼神回望我。

  阿倍收购须永画家的画作时,也把庆介扔在工作室的临摹画一并带走了。须永的遗族也没有怪罪他,因为年轻门生所画的作品,根本一文不值。庆介本身也忘了这件事。据说阿倍把那些临摹画加上须永的签名,卖给地方的画迷。因为庆介的临摹画画得维妙维肖,所以没有鉴别能力的地方人士,立刻便信以为真了吧。

  门生为了学习而临摹时,原本就有改变尺寸描绘或不在画上署名的规定。庆介当然也遵守了这个规矩。我身为绘画修复师,见识过各式各样的画作,但是赝作这种东西只要看一眼就飘散着难以言喻的庸俗与卑劣感。隐约可见到想刻意模仿的意图。然而单纯的临摹却没有那种感觉,阿倍就是反过来利用这一点。

  我十分明白庆介听到这种事情时,会有多么震惊。对着忿忿不平的庆介,阿倍是这么说的。自己之所以会购买庆介的画、支持他,是为了感谢他的临摹画让自己赚了大钱。从阿倍的口吻,可以听出受骗上当的人不只一、两个。庆介强烈抗议后,阿倍似乎还对他说:“要不是这样,谁会买你的画啊。你跟我们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我在不知不觉间,成了画赝作的画家。”

  庆介呜咽地说道。事实就是自己一直景仰的恩师,其名声与尊严受到了损害,而自己还成了帮凶。

  “所以我一时恼怒——等到我回过神时——”

  我慢慢站起来,战战兢兢地靠近阿倍的尸体。没有流血。看来是在扭打时将阿倍推倒,之后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掐死了对方。阿倍的身高并不高,不过体格健壮,也有啤酒肚。我探头窥视他那张被崁灯隐约照射出的脸庞。

  然后,这次我真的惊叫了起来。是那个男人。出现在绘画的背景,站在荆棘丛中的男人——命运将我们捆绑在一起。

  庆介像个幽魂一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向门口。

  “你要去哪里!”

  “去自首。因为是我杀了他……”

  “不行!不要去!”

  这是陷阱。是那幅画设下的,不对,是那栋洋房或是顶着古城的那座山设下的陷阱。怎么可以让这种事葬送庆介的未来,他那么有才华。

  我开来的车还停在楼梯下方。我催促庆介,两个人合力将阿倍的尸体搬进了后车厢。没有被人看见。庆介像失了魂般,对我言听计从,他已经放弃思考。

  我先回家一趟,从后院的仓库拿出铲子和蓝色防水布。接着开车急驰了一个半小时左右,抵达某座以前去过的森林公园。直奔公园深处那一片漆黑的林中道路。那条路又窄又崎岖,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在往哪里开。我在一处勉强能回转的狭小空地停下车子。我们用防水布把阿倍的尸体卷起来,运到树丛里。在那边发现了一块洼地,然后用铲子挖掘洼地的底部。庆介和我一语不发地轮流进行着这可怕的作业。

  掩埋好阿倍的尸体,终于回到家时,天空已经开始呈现鱼肚白。我们精疲力尽地倒在麻耶旁边的床上,抱在一起睡得不省人事。

  警方对于阿倍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事心生疑惑,开始着手调查。所幸没有人知道庆介当晚跟阿倍有约。

  我自认为已经小心谨慎地清除掉两人在事务所中争执的痕迹,但不知道警察在细心缜密调查的过程中,会发现什么细微的证据。搞不好那附近的监视器有拍到了我的车,或是地方的画迷发现阿倍卖给自己的是假画,警方就因此循线查到庆介也说不定。

  警察也多次造访我们家,询问案情。庆介勉强佯装平静,但还是明显地显露心虚。他以讨厌外出,想好好创作为由,整天窝在工作室,实际上却无所事事、魂不守舍。

  在我的工作室里,阿倍正从蒲生秀卫的画作角落,以仿佛要将我射穿的凌厉眼神凝视着我。宛如从地底控诉着我们所犯下的可怕罪行。不能让庆介看见这幅画。不过,在那之前,我自己就已经承受不住死者的视线了。

  终于在某一天,我用水果刀割破了画,把画布给割了个粉碎。

  “你说修复失败了?”君枝在电话的另一头发出惊讶声。“所以,那幅画变成什么样子了?”

  “真的非常抱歉,我已经把它处理掉了。因为实在毁损得太过严重。”

  我如此回答后,君枝无言以对。“怎么了?阿姨。”她的背后响起由香里询问的声音。我就这么放下了听筒。感觉似乎可以看见在遥远那一头的城下洋房里,由香里正在把擅自丢掉重要画作的我给骂个狗血淋头,以及婆婆抱持着不悦的心情听她咒骂的画面。不过,那些事情根本无关紧要。

  如今占据着我的心的——是那个身穿淡紫色连身裙的女人。她究竟是谁?背后背负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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