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话

p;看到启主动帮忙做的这些,她又感激又愧疚。

  尽管她从不觉得自己为了保护启而跟丈夫离婚是个错误的决定,但这毫无疑问让启被迫过上了苦日子。她没有哪天不在扪心自问,想要自立生活的愿望是不是在任性,是不是其实还有更好的选择,是不是真的这样就好。

  惠希望启幸福。这是她唯一的心愿。但是她不敢断定,这个愿望是不是真的实现了。

  她有时会非常不安。尽管启本人满不在乎的态度让她心里好受许多,但她知道自己绝不该依赖启的懂事。她正准备把上完班带回来的这身紧巴巴的衬衫扣子解开,但手停了下来,隔着餐厅还有自己睡的房间向那头的门望去。

  「…………」

  这个房间那头的槅扇里面,就是启的房间。

  惠想着此时应该正在里面入睡的启,以五味杂陈的表情,一个人在公寓深夜连冰箱压缩机声音都显得格外响亮的静谧之中站着一动不动。

  她现在工作很忙,这是不争的事实。

  进入忙时之后她便没了余力。不止要考虑当下,还得考虑未来。尽管有一些补助,但挣得维持家计的收入依旧并不容易。

  可就是在这种焦头烂额的时候,启又让她放心不下。

  启最近一直埋头沉浸于某种事物,连人都明显憔悴了。

  不,她知道启其实是正在画画,也知道启会废寝忘食地专注于绘画,但启从来不会因此憔悴,这次不论在程度上还是周期上都有些过度了。

  然后又因为工作繁忙,惠也没有机会跟启好好谈谈,不清楚具体情况。

  她虽然表达过担心,但并没有更多去干涉,启也只表示自己没事。

  但是,她能设想得到。启开始这样是在放暑假之后,而正好那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启的朋友,离世了。

  启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埋头的。

  其中的关联很明显。惠知道,启从小就有着试图通过绘画来克服厌恶或打击的倾向,因此尽管对当下令启憔悴的情况感到担心,但也认为这可能是不可或缺的心路历程,也就不敢强行阻止,不能过多触碰。

  事发之时,惠觉得已经尽了自己所能。

  启说过不用去,她还是带着启参加了葬礼,让启好好和朋友道了别。

  但是,惠觉得自己还没有好好和启谈过。因为启的内心受到了莫大的打击,她很犹豫自己应不应该贸然踏进去。另外,她对启也是信任有加。

  可是,惠尽管一直不敢承认,但其实还有一个更大的理由让她主动避免过多交谈。

  因为她曾觉得,谢天谢地。

  当她最开始接到通知的时候,曾因为死的不是启而产生过那种念头。

  明明死了一个小孩子,明明他的父母为他伤心,明明他还是启最好的朋友,明明启是那么的伤心,可她就是禁不住产生了那种念头。

  这让她心底里产生愧疚,下意识找种种理由躲着启,没能够好好交谈。她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失望,同时一想到万一在交谈的时候不小心在启面前把那种想法说走了嘴,就很害怕和启交谈。

  她等待情况自然好转,觉得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但是,她虽然以为这个情况用不了多久就会结束,但启到现在依然像是想不开一样沉浸在绘画中。

  惠觉得不能再拖了,是时候得跟启正面好好谈谈了。

  和启谈谈吧。谈谈朋友的死,还有把自己心底里对他的担心告诉他,好好告诉他。

  惠决定就这么办,明天就跟启谈谈,听取启的苦恼。只要时间允许。

  惠有些怕,但还是要做,然后一定要告诉启,自己到底多么担心他,多么珍视他,多么爱他,多么希望他能幸福。

  「……」

  好好表达吧,向我挚爱的孩子。

  惠在心里下定决心,然后做完今天一天的善后工作,开始入睡。

  她畅想着明天,渐渐坠入梦乡。

  但是——惠像这样懊恼、愁苦、做出某种决断的时候,往往都会打开槅扇,瞧瞧孩子的睡脸。而在星期五的时候,她不知为何必然会忘记。

  她未能发觉这件事,也没有产生任何疑问,在与启仅一面槅扇之隔的房间里进入了梦乡。

  惠不知道身边是什么情况,心中想着到明日一早应该就会醒来的孩子,在榻榻米上铺的被窝里败给了疲劳,静静地,稳稳地进入了梦乡。

  …………………………

  4

  校舍之中过去尽管充斥着砂砾般的噪声,但同时又异常寂静,而现在,名为均衡的冰冷玻璃现在被打破了,仿佛之前被关在另一边的疯狂满溢而出,一切存在感开始肆虐。

  噪声很严重。广播连接着某处。

  现在喇叭里传出来的,不再是之前似是连接着不知名的虚空一般仿佛夹杂着砂砾的杂音,而是连接着明显拥有意志的某种东西,但那东西一言不发沉默不语,就只是一边将其意识的存在扩散至整个校园,一边用断断续续呲里呲里响的剧烈噪音扰动着这片似是有生命的沉默。

  ————杂————呲……呲里………呲里呲里呲里………!

  冒火花一般的声音,像是要把耳膜钻出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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