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从背后被泼了大量的某种液体。
「什么东西!」
泼在身上的液体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某种散发出恶臭深入鼻腔的东西。那东西流进眼睛,让我看不清周遭。我不顾一切地暴怒起来,可是无论我的手怎么四处挥动,都没有打中任何东西,只是这个奇怪的液体不断朝我泼来。
「该死!」
我胡乱地擦着脸,视线终于模糊地稍微恢复。
一条就站在那里。
「蛤?你这家伙,怎么会……」
他应该已经昏倒了才对。我那样对他拳打脚踢后,他已经一动也不动了。
可是一条虽然外表看起来到处是瘀青及出血,却还是和平常一样淡淡地回答。
「我只是假装昏倒罢了。小时候我常常被揍,所以已经习惯了。」
一条的眼睛有着异样的阴沉。光线只有从一路铺设到接近天花板处的雾面玻璃透进来的橘红色,明明身处在水泥墙壁及金属置物柜等冰冷装潢的更衣室内,他的眼神却比任何东西还要缺乏温度。
那不是冷,也不是热。细致的黑色瞳孔就像有个被世界刺穿的洞一样,那是彷佛所有一切随时会被吸进去压扁般的虚无缥缈,像是深渊的眼睛。他毫不在意浮肿的脸颊、被打断的鼻子,和从被划伤的额头留下的血,与其说他是个受伤的人类,更像是被撕扯破碎的玩偶,躺在垃圾堆中,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这里。
他不是有生命的生物,我的直觉这么想。我这个人以社会一般标准而言就是个普通人,自知有着超出人类这个框架的嗜好和个性,可是一条感觉又是不同的东西。我虽然认为自己就像头野兽一样,但我觉得自己甚至比任何人都更切身感受到活着这件事,所以无法理解呈现出和我截然不同存在感的一条。
因此我转身面对他,一步也动不了。在一条散发出的杀意面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我终于看到一条手上握着的东西。
「你,那是……」
瓶口附近流下无色透明液体的红色塑胶桶。是煤油。散发出强烈气味,让人鼻子都要扭曲的那个东西,混合了从窗户照进来的橘红色夕阳,正闪闪发光。从一条的脚尖前方附近,往我的方向流满了整片地板。
然后一条伸手进旁边的置物柜,抓出某个东西。
那是打火机。
「我和堇知道自己成为了杀死吾妻的人的目标。不过问题在于对方是谁,以及『对方有几个人』。就像我和堇合作一样,对方也很可能不只一人。不管怎么样,如果要攻击我们,就必须等我们各自分散,或是只剩我们两人,或是处在类似情况时才会下手。例如像今天这种补课的时候。我和堇都不是以体力取胜的人,如果对方人高马大,或是不只一人时,要袭击我们就不是什么难事……所以,比起普通的凶器,这种东西会更容易相抗衡。」
一句接着一句毫无停顿的一条没有任何迟疑。就像上了发条的玩具照着设计不断地动着一样,连正在和他对话的感觉都没有。
这让我感到极度不舒服。
「蛤?所以是怎样?你明知自己会被袭击……」
被泼了一身的煤油,眼前还站着手中有打火机的家伙。就像脖子上架着一把刀一样,什么时候被杀都不奇怪的状况。
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直到刚才我都还是杀人的那一方,不,我一直都是杀人的一方。以往都是我在伤害、破坏着什么,看不顺眼的东西或敢反抗我的人,全都被我用暴力制伏。我是绝对的强者,是猎食者。
这样的我,竟然会被这种恶心的家伙杀掉,不可能。
于是我的体内积满了愤怒及怨恨,可是一条一副丝毫不在意我的怒火的样子说。
「既然有一天会被袭击,那就要在能够反击的时候反击回去。毕竟我们并不知道对手是谁。」
一条的手指按在打火机的开关处,简直就像扣着手枪的扳机一样。我的呼吸停止了。
然而,一条没有马上点火。
「不过,原来对手是睦月老师,太好了呢。」
「……什么意思?」
「因为,你没有办法理解春乃菸蒂的烫伤对吧,那么,只要你实际被火烧过,就能非常明白春乃的感受了。」
结果这句话成为我理智断线的契机。他没事讲出一年前让我丢尽颜面的事,于是我反射性地怒吼:
「笑死人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必须去理解那种事?我好不容易获得自由了!可以杀人,破坏一切,为什么我一定要被夺走那样的自由?」
那是体内如烈焰般的怒火。相较于我的冲动,一条则是平静地回应。
「我想大概所有被你杀害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然后,一条眯起了一只眼。
「前阵子的晚上,吾妻也这么说过……她说,她只不过是平凡地活着而已,开什么玩笑!」
说完,一条轻轻地吸了口气,然后薄唇边挤出了笑容。
那是个温和的微笑。那个怪物,装成一副拥有人心的样子绽开微笑。这让他的脸轮廓看起来柔和地垮掉。
而因此益发无生命的黑色瞳孔没有丝毫动摇地看着我,感觉很阴森。我无法理解,只是阵阵袭来的死亡预感让身体冻到骨子里。
「我一直很苦恼。究竟是我本身有问题,还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