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两个小时的美术课,是在整个校园内自由写生。
班上同学各自分散到校舍或操场等中意的地方,画自己喜欢的风景。个性调皮的同学争先恐后地,像是出闸的野兽般溜到了遥远的地方,其他人则跟在他们之后走出教室。
手上拿着素描本和铅笔。而大家的口袋里都放着……手机。
美术老师很特立独行,很尊重自由,他要我们享受画画,享受创作后,就送我们离开教室。但是,我相信超过半数的学生一定是随便画一画,三不五时玩玩手机,或是和朋友打打闹闹。这是很自然的事。
走在前方的同学开心地闲聊着,跑出去的调皮同学在走廊那边被其他教室正在上课的老师大骂。
大家都很普通。和平常一样。
但是,我们班上到处都没有结衣的踪影。
而大家都带着手机。
搞不好杀了结衣的某个人,就在这里面。
下一个,或许换我会被杀。
「堇。」
当我低头走在人羣后方时,身旁传来声音。我吓了一跳抬头,一条同学就走在旁边。
他乍看之下也和平常一样。像是睡乱的自然卷,加上平淡静漠的举止。缺乏情绪表现的表情总是看起来很聪明,那双彷佛能够看穿他人所不知事物的细致黑色瞳孔正俯视着我。
「你还好吗?」
他的视线带着些许的担心。不是只有他这么问我。光是今天,班上的同学就都担心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而其中,当然也有没见过的学生,是取代结衣的人。
他出声叫我时,老实说我都快吐了。
「……我不知道,对不起。」
我低头回答,一条同学沉默了下来。只不过,他还是继续走在我身旁。穿越走廊时,同学纷纷各自散去,不久后只剩我们两人。他果然是特意要陪在我身边。
然后,我们走上屋顶。推开生锈的逃生门时,发出沉闷的声音,刺眼的阳光洒了下来。夏日晴空万里的蓝与白强烈闪耀,烙印在眼帘中。
马上就有一片厚厚的云层被风吹了过来,遮住了烈日。接着四周浅灰色的影子和凉爽的风一起降临。风中混杂了青草味,有些呛鼻。
「……你不明白吾妻身上发生的事吧。」
我们走到屋顶角落设置的长椅后,一条同学静静地开口。
四周没有其他人。回头不远处就是围栏,可以俯瞰操场。凝神一看,有几名同学在树荫处。
「……嗯。」
我点头,一条同学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窥视着他的侧脸,还是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但是,他的表情像是在犹豫着什么,或是烦恼着什么。
我耐不住再次出现的沉默,这次换我开口。
「结衣是被杀死的吧?」
「是呀。」
我的胸口一阵苦涩。失落感贯穿胸口,像是被刨开了一个大洞。然后不知道是象征痛楚的鲜血,还是象征悲伤的眼泪扑簌簌地满溢出来,我觉得就要溺毙在恐惧之中。
「……会是被谁杀死的?」
我喘着气继续道。
「是怎么……被杀死的?」
人杀人。当然就在这一秒,世界的某个角落也有某个人被其他人杀死,这我可以理解。打开电视常常可以看到这类的新闻。
只是,我从没实际看过死亡现场,也没看过杀人现场。不论直接目击到哪一个现场,都极具冲击性,带有灵魂打从深处冷透的恶寒,狂乱的情绪如暴风般袭来,彷佛心中的一切都被摧毁殆尽。
这就是昨晚,或者是今早,再次于某处发生的事,这个事实让我内心完全耗弱。
一想到那么悲惨的事发生在我朋友身上,就全身冻僵。
而且消除结衣就代表对方夺走了时间,那么对方很可能为了夺取时间而打算攻击我和一条同学。
都已经这么疲惫,这么受伤了,却连喘息的空档都没有。
我因为恐惧,就连呼吸都感到痛苦。
逃离不了。
「不知道。」
一条同学平静地回答。他淡淡地说着,抬起头看向前方。
「但是,接下来我们或许会成为目标,必须先想好对策。」
他很可靠,不仅如此,看起来还离我很遥远。总是不为所动,清晰明快,和我完全不一样。
「你好坚强。」
我低下了头。交握在腿上的指尖互相缠绕,就像我的脑海一样,乱成一团、动弹不得,也不想动。不知道从何抽丝剥茧起才好。
不过我这么说完,一条同学沉思了一下后才回答。
「坚强,吗?那么,坚强是什么?」
接着他在我交缠的手指上轻轻覆上手心。
「无法帮助朋友,无法给予理解,为此而受伤的你一定也很坚强。这是我……没有的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