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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我以为,人生于世不能依靠他人。但感觉这种想法像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放弃,现在连我自己都瞠目结舌,自己的内心深处竟是如此执拗。
我不由地自嘲,当初哭成了那样,却仍不长记性,还跑来医院露脸。
今天的活动是读图画书,早濑稍微提高嗓音,温柔的朗读声在儿童活动室里回响,孩子们聚精会神地听她讲述的故事。
“公主咬了一口小小的果实,顿时泪如雨下。”
书中的公主曾为了王子说了一个谎言,在她吃下了魔女制作的“真实之果”后,哭着诉说自己心中的懊悔。不少孩子听到这里眼中泪光闪闪。
“就这样,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知道真相的王子在之后的故事中大展拳脚,最后也是大团圆结局,孩子们满心欢喜地听到了最后。
这边孩子们欢天喜地,冬月则坐在后方的椅子上,脸色十分痛苦。
感觉她有些喘不上气。
读完了图画书就是钢琴的时间了。
冬月弹琴的时候频繁出错,中断了好几次。
第二天。
志愿者活动的时候,冬月并没有来。
听说是病情加重了。
又过了一天。
她还是没来。
我知道她的病房在哪。
有一天,我见她走路时摇摇晃晃的,实在担心,便悄无声息地跟着她走到病房。这毋庸置疑就是跟踪狂的行径,我当时都觉得自己真可怕,而现在只想对那时的自己说一声“干得漂亮!”
早濑和鸣海前去参加孩子们的游戏时间,我和他们告别,直接来到了冬月的病房前。
该说真不愧是高级医院么,整个医院的病房都是单人房,房间门牌整齐划一地排成一列,每张上面只有一个名字。从儿童活动室的楼层往上走一层,我来到了西馆七楼,写着“冬月小春”的房间前。
刚要敲门,房间内有声音传出来。
“真的要剪掉吗?”
“嗯,拜托了。”
我轻轻地将门推开一条缝,往里面瞧。
隔着门缝只能看见白色的床尾,没看到冬月,反倒瞄见了一位身穿和服的女性。虽然我对和服不是很了解,但一眼看上去应该很贵。质地亲肤的群青色布料上印着扇子的纹样。
这位身穿和服的女性有几分冬月的神韵,只是眼角更为下垂,显得稳重大方。应该是冬月的妈妈吧,这位疑似是她妈妈的人手里正拿着把剪刀。
冬月的妈妈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她向门这边看过来,和我对上了眼。不好,我心跳漏了半拍,她妈妈忽然表情明快起来,在嘴唇前竖起手指,比了个“嘘”的手势。
“行,我去买点饮料过来,呵呵。”
她对着床的方向说道,然后迈着碎步啪哒啪哒地快走到门口。走出房间,眨巴着眼睛兴致满满地瞧着我。
“(你是小春的朋友?)”
她悄声问。
“啊,嗯。”
“嘘!”
我刚出声,她立刻示意我小声点。
“(去那边说吧,别被小春发现了)”
她将剪刀抱在胸前,呵呵呵地笑个不停。明明把剪刀放下就好了,她的大拇指和食指却还勾在把环上,看上去很猎奇,也有点儿天然呆,不愧是冬月的妈妈。
我们坐在自动售货机前的沙发上,冬月妈妈满脸微笑地看着我。由于她和冬月很相像,之前和冬月从未有过的“视线相交”如今有种实现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小哥,你是冬月的朋友?”
“啊,对。我叫空野驱,和她同一个大学。”
“大学?”
冬月妈妈忽然插话。
“她是上着大学呢对吧?”
“啊,没错。我们一个专业的。”
“太好了~”
她仰头靠在沙发上。
“那孩子,住院之后一直说‘我没上大学’,我还以为是我糊涂了。”
“她在家也这么说的吗?”
“她跟你说什么了?”
“……感觉像是,把我们都忘了。”
冬月妈妈瞪圆了眼睛。
这话该不会害她伤心了?
难道不该说出来?
内疚感在我心中越积越沉。
但意外的,冬月妈妈温柔地笑了。
“原来是这样……苦了你们了。”
我看得出她刻意将悲伤隐去不表露在脸上,那个表情看上去格外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