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孩子,我了解我的父亲,所以我并不憎恨他。
「嗯,不,换个说法吧。不是还行。是还不错。在你过去十多年作过的演讲中,这次算是相当好的了。破蜂」
父亲叫着我的名字,而我完全不明白他是基于什么理由起的这个名字。
父亲一边往玻璃杯里倒入琥珀色的液体,一边不可思议地承认自己评分有误。
是吧,不管怎么想,那绝对都是我人生中表现最好的演讲之一。
父亲的判定有所偏差。
「……嗯」
父亲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停了下来。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啊,正因为是孩子,我才理解父亲想说什么。
他想说的是,和桐原比起来,我的演讲实在有些逊。
这是一个不言而喻的事实。
「我听妻子说,你和桐原一起享受阅读了」
我差点咂了舌。
但这样太低俗,所以并没有那么做。
我并不想成为父亲那样虽然有学问但却粗鄙的俗人。
「那么,桐原酱读的是什么书呢?」
就算我不回答,但只要父亲去问一下桐原,就也能得到答案。
没办法, 我说出了书名。
「『蟹工船』」
「是本好书」
父亲身为超级富豪,却绝不否定无产阶级(普罗列塔利亚)文学,明确肯定这是本好书。
父亲喜爱文学。
甚至连出身贫寒却创造出『蟹工船』的小林多喜二的人生经历,父亲也是爱着的吧。
小农户次子的小林多喜二,有过作为银行职员在北海道拓殖银行工作的经历。
「好的,破蜂。『道林 · 格雷的画像』虽然是很艺术的作品,但我并不怎么喜欢。你肯定也不怎么喜欢吧。作为父亲我能明白」
你明白个啥。
虽然我差点发出牢骚,但不得不承认父亲是理解我的。
确实,我并不喜欢那位奥斯卡 · 王尔德的著作。
『道林 · 格雷的画像』也不需多说。
世间的普遍评价是,那是一部讲述实践享乐主义而最终堕落成恶行并走向毁灭的美少年,刺向表现自己丑陋的肖像画的作品。
我演讲的内容也差不多,我提到,道林之所以刺破自己的肖像画,是为了保持他最后的良心与高洁。
「所以,我换个评价吧。你的演讲,只有结尾部分不太好」
父亲先不可思议地说出了为什么要换个评价,然后这么说道“我喜欢那部作品里的一段话”。
“只是那一部分”。
这么说的父亲继续说道。
『在平凡的现实世界,恶无恶报,善无善报。强者获赐成功,弱者只剩失败,如此而已』
这是主人公道林 · 格雷发现的一个真相。
抛下这么一句之后,父亲说道。
「坦率地说,如果抛开这个真相,奥斯卡 · 王尔德的小说除了漂亮的虚饰之外,就似乎没有价值了。就只是让人从全篇的美丽辞藻之中,找到自己所需的真理而存在的作品而已。道林最后不应该用刀刺穿肖像画。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作为享乐主义者而觉醒。他并非恢复了高洁和良心,他只是一个无法忍受自己的恶的失败者而已。这就是我的感想」
父亲认为那本书完全就是庸俗。
对于爱尔兰的代表作家来说,这未免有些太过分了吧。
当然,确实那位作家晚年并不幸福。
因为奥斯卡·王尔德是同性恋(Homosexual),所以他当年受到了迫害。
在令和的现在倒是被允许的。
「破蜂。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最好从一开始就谨慎地拒绝邪恶。如果一定要作恶,那就要做得彻底。如果不这样做,就会显而易见地走向毁灭。那么,嘛,不管怎么说。演讲就到这里吧。你可以回房睡觉了。你要喝酒吗?」
「怎么能若无其事地劝未成年喝酒啊。你的脑子是怎么了?」
父亲推荐的是装满洛克杯的琥珀色液体。
我坚决表示拒绝,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的房间里充满了丁香花和桂花的室内香水味。
「……」
我保持沉默,没有说话。
一看手机,全都是桐原拿父亲送给她的智能手机打来的电话。
我无视了它。
距离睡觉还有一段时间。
但我已经累坏了。
身高185cm的强壮身躯躺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