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奔流的大河一片蓝,河面宽阔得毫无必要。
具体来说,从莱登目前所在的岸边到对岸,目测距离约莫数百公尺,刚刚好远得让人没那兴致尝试游泳渡河。不过在这种已是深秋,气温骤降的时期,本来就没人会想游什么泳。
即使如此,假如先锋战队的其他人还在世,悠人、戴亚或库丘大概已经跳下水看看了吧──莱登如此心想,用鼻子哼了一声。
他们出发进行特别侦察──刻意让存活下来的八六阵亡的决死之行,到现在已经过了半月有余。他们故意关掉了惯性导航系统显示的定位资讯,因此也无从得知这里离第一战区的最后那座基地多远。
因为好不容易才得到这场难得的自由之旅,他们不希望最后抱著「原来才走了这么点路」的遗憾逝去。
「……用『破坏神』……应该过不去吧。」
「那还用说吗?」
如同辛从旁做出的冷漠回应,「破坏神」没有渡河能力。
毕竟是能撑几年就不错了的赶制品,几乎等于用过即丢的特攻兵器。设计与组装都只能说粗制滥造,即使关闭座舱罩,跟本体之间还是会留下一丝空隙。为了抵挡核生化NBC武器攻击而理应保持气密性的驾驶舱部分都能做成这样了,其他部位的防水性可想而知。
想继续前进,说到底只能过桥,然而桥梁自古以来就是军事要冲。换言之,对于支配此地的「军团」们而言,桥梁同样也是重要的移动路径。
他们三天前抵达这个河畔时,往东移动的「军团」部队正在通过附近的桥梁。
渡河会导致部队战力分散至两边河岸,是极其危险的行动。当然附近一带已经设下警戒用的侦察部队,先锋战队岂止无法靠近桥梁,连正常移动都不行,被迫找地方藏身。
倒楣的是抵达这里的同一天又刮起了暴风雨,他们足足淋了三天的冷雨。
所幸附近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状况也允许他们生火,否则特别侦察原本就已经将他们累坏,想必会有人因此病倒。
为了避开上涨的水位,他们潜藏在高台上一座被遗忘的老旧碉堡,从这里可以看见大群「军团」正在过桥。
浓黑厚重的蔽天雨云造成整个白天不见阳光,再加上黑压压的倾盆暴雨。源源不绝地进军淹没整片河畔地带,连绵不断地渡过河川,消失在遥远东方的铁青色集团形成非现实的光景,像是一场恶梦──一场永不清醒的恶梦。这种前所未见的大型军势,规模恐怕相当于多个师团。
那么庞大的数量,那些「军团」轻易就能生产出来,送往战地。
他们──就连向来临危不乱的辛也不例外──全都哑口无言地注视著那场行军,大概是觉得从中再次目睹了人类的未来吧。
这场战争,是人类输了。
暴风雨在昨天深夜离去,「军团」们的最后一个队伍差不多也是在那时过了桥。「军团」即使是最轻量的斥候型也超过十吨重,重战车型更是重达一百吨以上,现在有几万架机体要过桥,自然得花上这么长的时间。
就这样天亮过后,今天天气晴朗得好像到昨天为止的大雨是一场错觉,原本数量那般庞大的「军团」也走得一个不剩。
即使如此,他们仍然留在河岸的这一边,是因为辛说先不要急著前进。他说安全起见,今天最好整天留在这里观察情形。
……莱登猜想他八成只是被大雨困住了三天不能动,现在好不容易可以自由行动,天气又放晴了,不愿意再被关进狭窄的「破坏神」驾驶舱一整天,但没说出口。大家都跟他一样被闷坏了,况且也不是需要赶路的旅程。
安琪说这种日子正适合洗衣服,干劲十足地忙了一整个早上。现在太阳已经升上中天,穿旧了的沙漠迷彩野战服与单薄的毛毯挂在当成临时晒衣竿的菲多的起重吊臂与「破坏神」的炮身上飘动。
这片景象岂止傻气,甚至有种莫名闲适的风情,让人难以相信这里是「军团」的支配区域──对他们人类来说是必死之地。
莱登重新看看眼前铺展开来的风景。
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亮得刺眼,高远无垠而澄澈,彷佛连遥远高空的星海与摇荡的黑暗都能望见。和缓的河流被蓝天倒影染成琉璃色,在秋日的透明阳光下如水晶般璀璨。
整片视野,全是无边无际的耀眼蓝色。
一片脱离现实的奇幻光景。
看著这种没有敌人但也没有半个人类,纯粹静谧而美丽的光景──会让他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今天就是世界末日。
「该怎么说咧……看到这种风景,就觉得全世界好像只剩下我们几个了。」
他一说完,辛稍微瞄了他一眼。
莱登没回看他,继续说下去。
记得有人说过蓝色是大陆各地神话共通的天堂色彩,而无论哪个文化都认为亡魂必须先渡河才能前往死后世界──这话是那个老婆婆说的,还是辛说的?
「还是说,我们其实早就死光了,这里是天堂的入口……什么的?」
辛继续侧眼看著他,一副好像觉得很有趣的表情。
「……干嘛啊?」
「『最后如果能看见流星雨这个,那也不赖』──你是这样说的吗?」
莱登喉咙发出「咕」一声。那是两年多一点以前的事了,回想起来恍如隔世。当时战场上只有他们俩活下来,莱登在那百年一度的流星之夜,不小心讲出了这种感想。
辛用摆明了挖苦人的口气接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