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荣树……」
这个从幼年学校就跟荣树同班,后来又一起被遗弃在战场上的老友整备班长,维持著好像已经固定不变的苦涩表情,只把视线转向旁边看他。他有著近乎银色的金发,以及据说来自北方邻国移民血统的淡紫色眼睛。
「真佩服你愿意理会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小鬼。」
「出过什么事吗?」
「光是今天就死了几个人?自从那家伙分发到这里来之后呢?」
「喔……」
荣树轻叹一口气。原来是这件事啊。
关于两个月前分发到这个战队,然后直接就任副长──附带一提,第八十六区的指挥体系只看战斗能力决定军阶──的红眼少年,打从一开始就有个不吉利的谣言跟著他。
「我觉得不是他害的啦。」
「很难说吧。毕竟还有那件事……据说那家伙至今服役的所有战队,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阵亡了不是吗?」
荣树无奈地弯下嘴角。他这个好朋友人不坏,只是该怎么说?对他喜欢跟不喜欢的人有差别待遇就是了。
然而荣树也明白那是因为他重感情,万分不愿意看到自己人受到伤害,并极度排斥造成伤害的原因。
「唉,那件事大概就是真的了……那家伙……」
他往某处瞄一眼,以视线示意机库墙壁的后方,战队副长在队舍里的个人房间。
辛除了有必要的时候,大多都在那个房间里独处,也从没看过他跟年龄相仿的其他少年兵聊天。
「而且他从来不叫任何人的名字。既然抱著那份约定,应该不是不想记住大家的名字──大概是即使如此,还是想划清界线吧。」
与迟早会先走一步的同袍们划清界线。
长命到能获得个人代号的处理终端──「代号者」,大多都会有一段时期表现出像他那种态度。荣树对那种情绪也不是毫无印象。
因为一旦超乎必要地产生感情,失去时会特别痛苦。
荣树他们这些「代号者」失去的事物多得令人无法承受。从军的处理终端,每年能活下来的人不到千分之一。
可是,正因如此……
「那不是那家伙的错。」
八六本来就会死。在这第八十六区,每个人都会死。
死得太简单。
而且不是任何人的错。
「荣树……」
「卡珊德拉是一语成谶的毁灭先知,即使是这样……」
纵然……
将预言者看成毁灭的原因,分明是无可避免的悲惨结局,却千方百计寻找可以指责的原因,这是人类社会常有的现象……
如同过去共和国逼八六承担战争与败战的罪责,将他们赶进战地……
「也不是卡珊德拉唤来毁灭,更不是她期望如此吧。」
2
「……荣树是这样说的,但实际上是怎样?你到底是先知卡珊德拉,还是瘟神?」
替「破坏神」修理过的部位做过完整动作测试后,塞亚唐突地这样问,被问到的辛则回以无精打采的一瞥。熄灯时间将近,前线基地的机库里除了他们俩之外没有别人。
无视年龄与体格的大幅差距,击垮原本的副长坐上这个位子的辛,在对抗「军团」的战场上同样发挥了无人能并驾齐驱的战斗能力。反过来说,由于他倾向于要求「破坏神」做出超乎本身性能的激烈动作,在自机的损伤与损耗率方面也无人能比。
因为他每次作战总是把「破坏神」用到破烂不堪,最近甚至来不及整备与修理,还得替他准备专用的备用机轮流使用,才不至于开天窗。
但不知为何,本人却没受过什么重伤。塞亚回望著他那过度端正,连是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都令人存疑的白皙脸庞,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看著他那双与十岁出头的年龄毫不相称,削除了情感色彩的深红眼睛。
「不知道。」
「你说什么?」
「这种事情,恐怕就连卡珊德拉本人也分不清楚吧。究竟自己只是看见了无可避免的未来,还是看见的灾厄幻觉其实正是自己呼唤而来的。」
同样地,自己究竟是不是瘟神……
辛自己也无从判断。
塞亚眯细淡紫色眼睛,如野兽般低吼:
「……你……」
「我并不希望他们死,否则我也不会把这种事情告诉队长或任何人了……我也不想没事被人叫成亡灵附身的怪物。」
「…………」
辛嘴上这么说,声调中却感觉不到任何好强或厌恶。
塞亚无从判断而闭口不语时,辛仍然低头看著只有步行系统全部换新的「破坏神」并说:
「整备班长,可以顺便拜托你一件事吗?」
塞亚略为扬起了一边眉毛。
出于意外与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