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北部战线第一区第一战队「大榔头」,呼叫所有能听见这个无线通讯的八六,呼叫处理终端各员。』
倒在一旁的搭档【破坏神】受到战斗重量超过五十吨的战车型猛力踢击,炮身和装甲都严重变形,再也无法动弹。
从压扁的机身中硬是爬了出来的他,拖着溃烂的右半身,在战区之外的古桥上,背部靠着崩塌了大半的石砌栏杆,耗尽了所剩不多了气力,光是睁开眼睛就快撑不住了。在枯骨般色泽的装甲上涂满了一大片的混浊色彩,是一路连接到自己身上的鲜血,在夜色之下依旧那么地红。
「这里是大榔头战队长『黑狗』。」
战队的同伴全都战死了。
而同一战区的其他战队,也不知道是否还有人幸存。
摧枯拉朽。大概可以用这样来形容吧。
「军团」本来就拥有「破坏神」无法企及的超高性能。而当这些「军团」集结成前所未见,将大地染成铁灰色的海量大军,向他们发动突袭时,兵力少得可怜的他们,怎么可能会有胜算。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出击了。虽然身后并不是他们甘愿牺牲奉献的祖国,也没有了能够团聚的家人。
即使如此,他们之所以仍然愿意奋战。
「我们的战争结束了。」
原因在于,这是他们八六仅存的骄傲。
黯淡的装甲微微反射月光,通体金属打造的恐怖重量,却在不可思议的驱动系统的牵引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一辆战车缓缓来到了他的面前。
之所以特地过来辗死他,大概是不想在一只快死的老鼠身上浪费弹药吧,所以那座可怕的一二·七毫米重机枪和凶猛无比的一二〇毫米战车炮,不但没有瞄准,甚至连转向都懒得转。带着肉食动物的傲慢与悠然,巨大身躯占据了整座桥的宽度,缓步前进。
连动都不用动,就能仰望逐渐接近的铁灰色身影。他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在单向通讯模式的无线电开放频道中,让无线电保持在发话状态,占用了整个频道说话。虽然无线电另一头没办法回话,但是他冥冥中可以感受到,有许多八六的同胞正在听自己说话。
「呼叫能听见此通讯的处理终端各员。坚持战斗到底的各位。存活到现在的各位。终于——能够退伍了。大家都辛苦了。」
在这个没有救赎没有回报,无论如何挣扎都是死路一条,宛如地狱般阵亡人数为零的战场。
该讲的话都讲完了,他挂断无线电,把耳麦甩了出去。随后又将一个做工粗糙的遥控装置,用左手从烂掉的右手掌中拿了起来。
战车型来了。就在眼前。来到只能无力靠在桥上石块边的他的眼前——踏上了桥面。
五年前。最初分发到的战队队长是过去共和国正规军的幸存者,后来直接被遗弃在战场上,成了八六。队长教导他战斗技巧、生存诀窍,以及这玩意儿的使用方法。
而如今在那群白猪当中,已经找不到任何一人,有胆做这种事了。
烧烂的嘴唇和裂开的皮肤都无所谓了,倒不如痛快点!他笑着心想。
绝不屈服于绝望,不放弃生存。不会让憎恶玷污自己的矜持。
这是他为自己订下的原则,所以才能坚持战斗到这一刻。
不过既然都快死了,骂这么一句应该也无妨吧。
抬头看着高举到自己头顶上,准备踩碎自己的钢铁节肢,他带着笑容,按下引爆按钮。
逃避战斗,逃避现实,因此连抵御外敌的方法都忘光了,无法选择自己如何死去,既可耻又悲惨的共和国白猪啊。
「——活该。」
设置在桥下的塑胶炸药启动了。
身为渡河要道的古桥,和身为陆战霸者的钢铁巨兽,以及死后也不会列入阵亡者名单的八六,同时遭到爆炸火焰吞噬,摔落到黑暗的河流中。
共和国历三六八年八月二十五日。二三时十七分。
当那个警报在国军本部响起时,待在管制官共用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无法理解这究竟是什么警报。
在某种意义上也情有可原。
因为那个警报是在近十年前设定的。
那是在他们之前负责国防重任,连后勤人员都亲上前线而遭到歼灭的共和国正规军,保持着死战不退,绝不能让这个警报响起的决心而设定的。
简报用的巨大全像荧幕自动启动了。占据整面墙的全像荧幕,出现了受夜色昏暗及电磁干扰而闪烁不定的模糊影像。
在带着不解或厌倦凝视着荧幕的同僚里,只有蕾娜一个人沉浸在难以言喻的紧张感之中,默默地抬头望着那个影像。
一座厚实到足以将装甲板或小房子整个埋起来的水泥高墙构造物,从直冲云霄的顶部,一路崩毁到地表。
建筑物实在太过巨大,以至于破坏的痕迹看起来跟溪谷没两样。数量多到形成一股铁色浊流——将杀戮机能开发到极致,散发恐怖气息的多足机械大军,正前仆后继地跨越那条「溪谷」。
一股颤栗窜过蕾娜的背部。
「这啥啊,电影吗?看起来满有意思的。」
「话说谁去关掉警报啊,真的有够吵。」
在没有看过「那些家伙」而悠哉到令人晕眩的同僚当中,蕾娜摇摇欲坠地向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