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死心。可是他们都来到这里了,目的地真的就在眼前了。
阶梯又长又陡。尤德没事,但步步走向毁灭的千鸟没多久就开始喘气。途中她险些瘫坐下来,尤德明知她并不希望如此,仍忍不住伸出手搀扶她。
「要不要我背你?」
「没关系,让我自己走──直到最后一刻。」
她虽然这么说,恐怕已是举步维艰了。于是尤德将肩膀借给她靠,承受她的体重。
阶梯很窄,恶劣的立足处并不适合让两人并排着走,但她的身子轻到不构成任何问题。
千鸟呼吸急促,在这种气温下一头长发仍被汗水弄得湿透,煞费苦心地一阶一阶拾级而上。
「……尤德,我跟你说。」
在粗重的呼吸之间,她断断续续地说。
不愿殃及任何人的她,断断续续地说。
「等我叫你下去,你就立刻赶紧下去。到那时候就表示我已经不行了,你就不要再多说,立刻下去。」
不要让我把你卷进来。
她会这么说,就表示是真的已经没有时间了──尤德暗自抿紧嘴唇,祈求至少让她撑到爬上塔顶。
吉尔维斯粗暴又乱来地用最起码可以紧急补充水分与热量、甜得离谱的液体食物配着服下减轻疲劳的处方药,换乘让人员事先备妥的备用机。
他那架在激战中过度使用的机体,前线目前还没有多余时间进行整备并重新搭载弹药与燃料。刚建成的哈鲁塔利预备阵地,每个角落都正在承受「军团」的猛攻拼命抗战。
「从下次战斗起,公主殿下你不用跟来了。『我要你』跟伤患一起回去。」
「唔!……是,哥哥。」
带着疲劳色彩浓重的神情,紧咬嘴唇的思文雅点点头,没有回嘴。她自己很清楚,继续跟下去只会碍手碍脚。她还没有坚强到能够任性地执意要跟。
包括吉尔维斯的「假海龟」在内,驾驶完直接丢下的朱砂色「破坏之杖」由人员迅速牵引至整备站。他们必须赶在联队下次回来之前完成整备与补给,并将塞在关节部位的泥巴清除干净……让深红装甲失去光泽的脏污,已经无法去理会了。
然而启动起身的备用「破坏之杖」,装甲却像是对至今的激战与死斗一无所知般,维持丝毫无损的深红色泽。看到那种与败逃战场极不相衬的傲人光辉,残兵败卒们的视线顿时降低温度。
好一群贵族大爷,脱口而出的唾骂被声波感应器接收到,但是现在没时间管那些了,他充耳不闻。
至于知觉同步则告知他阵地带后方炮阵地的状况,这个内容就必须听了。炮兵部队完成射击准备,展开阻截炮击。
──运气不错,可以配合上阵。
「各机,准备出击──臭铁罐们被阻截炮击拦下了,我们去打击它们的侧腹。」
挖在厚实石墙上的窄窗外头,棉球般的雪团夹雨降下。
都到了这种时刻,下的却不是能把战场与死亡尽皆覆盖隐藏得美丽皎洁的白雪,而是一飘降在地上就难看地融化,形成脏黑泥泞的雨夹雪。
扶着石墙的手被灰尘弄脏。他们上楼时弄破了老旧的蜘蛛网。栖息于窗边的鸟类飞起,掀起灰尘与肮脏的羽毛。有东西吱吱叫着跑走,不知道是老鼠还是什么。
唯有千鸟失去血色而变得白皙,承受着雪地反光依然白皙的侧脸,在螺旋阶梯的微暗中,成了唯一美丽的事物。
「……尤德,我跟你说。」
侧脸的神情既静谧又祥和。
彷佛在幻觉中,看见了某个遥远的天神国度。
「谢谢你陪我一起来,帮助我一路走到这里,说愿意跟我一起来。我真的很高兴。能遇见你真的太好了。我想──我这段时间过得很幸福。」
「……千鸟。」
尤德简短地打断了她。他听不下去了。
只因为自己人在这里──都怪自己人在这里,害得千鸟到了最后这种时刻还得讲这些动听的话,让他再也听不下去。
「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那无所谓。事实上,我也觉得这些话应该都是发自内心。只是,你想说的真的是这些吗?」
……换作是我,想说的一定不是这些。
在第八十六区战场听过无数次的处理终端的哀诉,或是透过辛的异能听见「军团」们的悲叹,绝大多数都不是这些动听的词句。
所以,至少就这么一件事……既然自己没能将她送回故乡,甚至连祖国的边境都没抵达,至少这点小事应该要办到。
既然自己既没能真正地帮助她,也没能救到她,最起码这点小事总该做到吧。
「我没帮上你们的任何忙。就只是跟着你们,一起来到这里而已。所以至少……」
如果,你如此希望的话。
「至少最后,我可以……倾听你真正想说的话。」
就在这一刻……
千鸟转过来的白皙容貌,宛如泫然欲泣的幼儿一样,歪扭地皱成了一团。
宪兵的无头遗体,以及今后不知该何去何从的事实,让密尔迷失了方向。甚至差点像个更小的小孩子那样哭出来。
但密尔还是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