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那边那个女生。」
少女只把视线转回来。蓝眼睛慵懒地望着他。
「你是『小鹿』,对吧?」
如果要警告那些共和国人一声,应该把扬声器的音量开大一点才对。但瑞图好像怕被人知道似的,压低了嗓门与喇叭音量。
「噢。」少女意会过来,笑了笑。
『你是八六,对吧?机动打击群的。』
跟我一样,都是八六。
跟我不一样,是机动打击群的人。
『太好了,你们还活着,幸好你们能活下来。』
不像我们,很快就要死了,无论如何都注定一死。
「唔!」
『太好了。所以……拜托你,放我一马吧。』
她笑着说。
蓝眼睛染上疲劳与达观,以及一抹的哀切。用那种早已倦于迫害与逃亡,就连憎恶都被磨耗殆尽的魔女般感情枯竭的眼眸……那种毫无笑意的眼眸恳求瑞图。
『就当作没看到我。就当作没注意到我。至少,让我──报这个仇。』
向那些把我变成「小鹿」的共和国人报仇。
瑞图咬紧了牙关。
「──不行。」
他开启了座舱罩。
他不认为可以隔着扬声器,隔着座舱罩,连对方的脸都没看到就说出这些话。
「不行。因为,我不想让你变成杀人犯。就算这是报仇,就算这是你的心愿,我还是不想让你杀人。」
不想让你变得像阿尔德雷希多中尉一样。
像阿尔德雷希多中尉的亡灵一样,为了向共和国复仇而变成「牧羊人」,然后如他所愿,到处残杀共和国人。
像阿尔德雷希多中尉一样,为了替妻女寻仇而变成杀戮机械,可是到了最后那一刻,却忘不了女儿的昔日容颜而呆站不动。
他最后心里在想什么,瑞图无从得知。
是哀叹、后悔,抑或是感到空虚?最起码不会是满足感。
舍弃人类之身,放弃安详的永眠,甚至连跟妻女团聚的希望都不要了──到头来得到的,却绝不是心灵上的充实。
他不希望这个女生步上那种后尘。
不希望她在临死的瞬间,满脑子只有后悔、空虚或哀伤。
「同样身为八六,我……不想让你有那种悲哀的遭遇。」
少女微微张着嘴,眨了一、两下眼睛。
然后,像是拗不过他似的微笑了。
看着这个年纪比她还小的少年,分明和她只是萍水相逢,却简直像是要劝阻认识多年的战友般神情急切地争辩,她用一种姊姊看到弟弟调皮捣蛋后忙着找借口的神情微笑了。
「既然这样,那就不要让我去杀共和国人。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
就由你来杀了我吧。
不可思议的是,瑞图心中毫无纠结。
「──好。」
一直以来诺赞队长都在做这件事。
跟队长为了那些步向死亡的战友,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是一样的。
他拿出自卫用的突击步枪,动作流畅地拉直枪托后把它举好。初速更快、弹头更重的步枪,做起这件事来会比手枪更有把握。他将少女纳入准星与照门重叠的位置。少女微笑着阖眼。
「谢谢你。」
「嗯。」
他扣下了扳机。
被人从极近距离射穿胸口的「小鹿」少女,微笑着倒下了。
转瞬之间……
通过脑中的灼热感,吹飞了思维、理解与判断等所有的一切。
……咦?
映入眼中的色彩,令人眼花撩乱地变得毫无逻辑。半边全被黑白斑点所掩埋,然后色彩就不再产生变化。啊啊,不对。一片红色在斑点状地面上扩大。稀稀落落地,雪花的白色与细小的红色洒落下来。响彻四周的尖锐声音他有听过,但脑中的空白让他想不起来它是什么。
此刻的瑞图已经无法知道,自己是在中枪之后从机体跌落,没能做出受身动作,就这样横着摔在带雪的泥泞地上。
被冲击力道撞向两个不同方向的视野中,一双军靴走近过来。然后在眼前停步。
瑞图此时就连转动眼球的功能也已经被破坏,因此无法看向上方。
从他看不见的上方,只有一个声音降下来。
此刻的瑞图,已经无法理解那声音中带有的情绪,以及话中的含意。
「杀人凶手。」
「…………?」
我是瑞图,是八六喔。
所以,我不是,杀人凶手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