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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人的话语如泡沫般,浮起又破裂。
那些混帐杀了爸爸和妈妈。把他们像垃圾一样当成射击标靶。
……这是……
我现在正要做的事情,不正是把人像垃圾一样,当成枪靶吗?
其实根本没有那个必要,却因为得到机会,为了抒发情绪或出气,不就想对人开枪吗?
一阵寒意让她当场冻结。同时一句斥责刺入了耳朵。
『停止射击(Cease fire),艾玛少尉!』
在训练中灌输的命令,让手指反射性地离开了扳机。匡当一声,尖锐响起的「女武神」沉重脚步声,已足以吓得那女性跳起来逃之夭夭。
『少尉,我们并未发出这道命令!不准擅自行动!』
第一机甲群的情报参谋大声说道。蕾娜如今不在,由他们人数多于其他部队的幕僚分担职责,指挥第一群的行动。
然而惯于下令与斥责的激越语气……却在察觉到安琪的反应后忽地和缓下来。
不只是因为挨骂而僵住。发现她明显地缩成一团,甚至吓得发抖的反应……
『……这下你懂了吧,艾玛少尉。你不敢开枪的。不敢开枪才是正确的。』
杀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就算是战争,就算对方是敌人或共和国人,开枪杀人仍是一件可怕的事。
参谋告诉安琪,她会产生这样的念头──才是正确的。
『你属于善良的那一边。能够将心比心理解他人的痛楚,跟对方一起伤心,这才是正确的。我认为你的这种表现才是对的。所以不用开枪没关系,这样就好。』
可是,这难道不是一种软弱吗?
我就是这样软弱得保护不了他,只有坏事特别在行。
「唔……!」
不对。
不是只有坏事特别在行。只不过因为内心软弱,才会纵容自己去做那些更容易达成的坏事。
主张自己本来就软弱,依赖并滥用自己的软弱。就好像拿软弱当借口,认定了自己就是做不了好事。
「……我……」
既软弱,又奸诈。可是……
即使如此,至少如果我还属于善良、正确的一方的话,那我……
普吕贝尔发现,新闻节目是刻意将冷酷无情的镇压场面直接报导出来。镇暴部队并未做出屠杀非武装民众这种过于残暴的行为,但也公开展示叛乱分子会如何遭受蹂躏,借此杀鸡儆猴。
或者是当成一种角斗竞技或兽刑(马戏团表演),让喜爱痛快淋漓的邪不胜正或残酷刑罚的社会大众狂热沉迷,忘记对执政者的不满。
「竟、竟然如此心狠手辣……简直把我们,把共和国人当成执行兽刑的人犯……」
遭到凄惨猎杀的同胞是殉教罪人,「女武神」就是猛兽或奴隶角斗士(Gladiator),兴致勃勃地收看新闻的联邦人则是圆形竞技场(Anfiteatro)的观众。上演理应早在上古时代即已绝迹的血腥残忍杀人秀(Roman holiday)。
恩斯特听了反而蹙眉。
「你们也好意思说这话?把八六扔进第八十六区,现在又企图把联邦士兵困在前线的你们?喔,什么人形家畜之类的鬼话可以免了。那种话就连你们自己也没在相信吧──是啊,我倒想问你们,为什么要做出这么可恶的行为?」
普吕贝尔浑身痉挛了一下。
如果这些你都明白,何须明知故问?
「是为了……保护家人。」
恩斯特一言不发。普吕贝尔顿时一阵恼怒,激动地说:
「对,就是为了保护家人!说什么也不让心爱的子女、丈夫、父母与兄弟死在战场上!所以才需要八六!所以才需要──猪奴的标签!」
否则,如果不给他们贴上非人标签的话……
万一想到八六也是别人的子女,别人的丈夫、父母、兄弟、朋友或情人的话,明明除了让他们去战死沙场之外没有其他办法可以保护家人,却会因此而无法承受自己的卑劣行径。谁都不想承认自己是卑鄙小人,所以当然会设法逃避现实。
「我们这么做也一样,是为了保护家人!没别的理由了!只要共和国挡路,让你们无法后退,联邦就只能待在现在的战场继续战斗。只能保护我们的家人战斗下去!──谁管什么八六,什么联邦人!只要我们的家人平安,其他都随便!」
吼叫的同时,眼泪夺眶而出。
对家人、对同胞、对祖国的爱。这些东西说穿了,也只不过是美其名为爱,借以掩盖真相的卑劣口号罢了。把钟爱的人事物与其他东西放上天秤,毫不留情地舍弃不关心的那一群,这种卑劣之举就是「爱」的真面目。所有人都同等地怀藏在心的卑劣想法,为何就只有这个男人可以摆出一副不关己事的嘴脸,简直完全置身事外地来非难我?逼我产生自觉?
「谁不是这样!难道联邦就不是吗!只要心爱的人平安无事,不管其他人要付出多少牺牲,多少人要被杀都无所谓。本来就是这样啊!」
恩斯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就像一头火龙吐出细焰。
「──可以不要这样存心惹恼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