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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娜思考了片刻。
然后说道:
「首先……你声称这一切都愚不可及,但我认为你也同样愚蠢。」
亚特莱微微抬高了下巴。
「……是吗?」
「不只是你,我也是。对,人类是愚蠢的。我也是愚蠢的。也许我们永远配不上圣贤之名。也许我们直到最后,都无法让自由与平等这些无力的幻想化作现实。但我必须说……」
被他这样把问题摆在眼前,似乎反而让她领悟了。被问到这些问题,反而让她能将想法化为明确的话语。
什么人权,什么自由、平等或正义,诸如此类事物,确实只是一场幻梦,并非实际存在的事物。正因为如此,每个国民都有义务守护这场幻梦的价值。对于这些实质上毫无价值的空话,每个国民必须赋予它一份价值,并努力维系下去。
例如在自由之名或人人平等的责任之下,人们必须努力活出自己的价值。并且基于这个信念,在博爱、高尚或是正义之类的旗号下,尽可能努力对他人伸出援手。
……蕾娜其实很清楚,自己从以前到现在,一定也在某些时刻,做出过同样的行为。不,不是某些时刻。就是在共和国。置身于对现实视若无睹充耳不闻,把自己关在狭窄美梦中的可悲祖国,自己一定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在内心某处对国民彻底绝望。
尽管自己也是个会心生这种念头的愚者。
「我们所需要的并非聪明的头脑,诺赞爵士。」
在共和国无人使用这个敬称。即使在联邦,时下想必也只有贵族才会使用这个敬称,但蕾娜刻意如此呼唤对方。呼唤一个直至今日仍然自诩为支配者,耍弄过时的贵族理论,跟不上时代的帝国贵族。
人们需要的,是活出自我价值的努力。是在能力可及范围内帮助他人的努力。
然后──如果有人还是没有能力,也要试着不鄙视他们的无能为力。也试着不要因为别人有能力,就蓄意拖累有能力的人。
试着不去排挤活在自己身边的其他人。
「我们所需要的并非聪明的头脑,而是善心。就算厌恶对方或疏远了对方,最起码不要开口叫对方消失。需要的是决心,要求自己守住这一点点的善心。没错,现在的联邦这些都没有。而且……我认为你不只是现在没有,以往或今后也都没有这份善心。」
怒目直视亚特莱那双轻视他人、颜色如黑夜的帝国贵族眼瞳,蕾娜说道。用她那带有燃烧般的高温,属于共和国人的白银瞳眸。
「你要搞清楚,帝国贵族。你的这份冷酷……才是真正没有必要的愚昧观念。」
战斗属地诺伊达福尼西部「军团」不多,但也不是全然没有,一行人穿越这里的运输路或供应站之间的地带,终于抵达西边的战斗属地尼昂提米斯。
亦即早在百年之前,就由共和国割让给帝国的前共和国领土。
在深邃幽暗的森林中,汐阳笑着跟尤德、千鸟还有琪琪围着升起的火堆。袅袅升起的烟被重叠的叶丛打散,火光受到挖深的土坑阻挡,不会泄漏出去。他们置身在这幽暗的黑夜森林中。
「终于来到这里了,尤德……谢谢你。」
翌日清晨,她就这么消失在森林里的某个暗处。
一对前贵族夫妻之前收养了「窃听器」,如今他们已人去楼空的宅邸遭人放火。
理由是贵族都是联邦公民的敌人,所以搞不好真正勾结「军团」的其实是他们。
有一名士兵一度遭到「军团」的猎头行动带走,死里逃生回到联邦军防卫阵地带,联邦军却没有任何一处防卫阵地愿意收留他,最终还是死于「军团」手里。
他们的理由是这人也许不是逃过了猎头,而是叛逃投靠了「军团」。
某个阵地撑不过「军团」的压迫,发出救援请求,附近所有友军却全部见死不救。有很多共和国人的义勇兵,被派到那个阵地作为补充。
他们的理由是,无论是共和国人,还是与共和国人一起打仗的士兵,说不定都已经变成了人肉炸弹。
在北部第二战线的一个战队,有几名农奴出身的士兵遭到杀害。
他们挺身保护在洛畿尼亚河修复作战中救出的难民儿童,却遭到同为联邦军人的同袍杀害。
理由是难民与袒护他们的这几个家伙,搞不好都已经受到了「军团」的某种污染。
然后……
没有发生任何戏剧性的变化。
没有铺天盖地的百万大军与猛烈炮击,也没有自天际骤降的无数雷霆。这种正适合毁灭性结局的光景,一幕也没有上演。
只是,面对跟昨天一样发兵挺进的铁青色大军与炮弹豪雨,从前天甚至是更早之前就停滞不变的战况……以及让将士们彻底明白到,明天、后天甚至是更久以后都不会有任何改变的那数不尽、算不清的机影,队伍绵延至地平线尽头还在源源不绝地出现集合……
不是激战不断的战线前缘第一阵地带第一线的部队。反倒是自后方经过通行路线前来救援,准备前往阵地第一线的部队内心先被打垮了。
不同于正在阻挡「军团」的猛攻,将己身暴露在炮火中,在极度亢奋与奔窜下浴血奋战的部队;正因为他们仍然保有理性,内心反而被打垮了。
「要我现在跑去那种地方?」
等于是去送死。事实上也的确有很多人,死在那场钢铁波涛与火雨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