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悲剧,充员制度势在必行。反正他们都是放弃了在生产属地尽自己义务、白吃白喝的一群无用废物,这点用处总该派得上吧。
联邦改行民主共和制的时日尚浅,特别是在属地缺少学校,有很多民众还不会读书写字。这份报纸特以首都领地之中的知识阶级为阅读族群,因此想必是认定了属地难民不会看到这项主张才敢这样写吧,但也未免太……
五色旗象征的精神,若是价值无人认可,也不过就是一张废纸。她想起有人曾经这么说过。
想起那人唾骂自由、平等、博爱、高尚与正义不过是一场空虚的幻想时,侧脸浮现的表情。
民主主义这类观念,对人类来说还太早了。
这种结论……
难道不只是共和国,对这个国家……甚至在任何地方都适用?
一个陌生的冷暗声调,岔进了她的思绪。
「关于这个充员制度,在议会还没拍板,但背地里已经决定了。除了报上讲到的,还会从属地当中生产力较低的地区,以及首都领地里的无业穷困阶级进行征用。反正都是『无用废物』,无论是议会还是那些市民,想必都不会反对吧……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共和国的白银女王。」
她吓了一跳转头过去,看到一名黑发黑眼,二十来岁的青年军官无声地站在门口。锐利而甚至显得冷酷的眼神,习武之人的体魄,还有那骷髅手掌持握长剑的部队章。
一旁待命的约纳斯愕然地倒抽了一口气。
「诺赞爵士……」
青年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直接喝斥:
「谁准你现在开口了?你这条狗,给我安分待着!」
约纳斯咬咬牙,无话可回。
神情出于受辱以外的原因而歪扭,很可能是顾及主人的立场,还是回到原位候命了。
蕾娜的双眸先是流露关心之色注视着他,接着视线转向青年,谨慎并压低了声音予以回应。
阿涅塔明明也在同一个房间,明明位置靠近蕾娜,这个出自诺赞家族的青年自从进入房间以来,却从没看她一眼。
跟蕾娜认识的两个「诺赞」简直毫无半点共通之处,暗色目光冷酷苛刻,宛若一把战矛。
「什么看法?」
「只是想知道像这种在联邦犯了大忌的言论,现在国内民众竟然是自己在大声嚷嚷,看在你这个共和国人眼里是多愚蠢可笑的行为罢了。」
「你是在讽刺我吗?」
青年的嘴角稍微歪扭,形成了一种嗤笑。
就连这么个小动作都跟辛没有分毫相似之处,蕾娜发自内心感到安慰。
「对喔,也可以这样解释。失礼了,我没那个意思,只是想听听你的见地作为日后参考。想知道当你看到国民竟然自己承认一向推崇的理念终究只是个口号,自由与平等只不过是有能者践踏无能者的好用借口时,你有什么看法。」
当着出身低微、不幸无法享有才智、学问与意志的「无用废物」面前,宣称人权也只不过是得天独厚者才能享受的「特权」。
自以为「聪明」地如此主张,殊不知即使是无用废物,即使再愚笨、懒惰或懦弱,一样会心生不满。
「联邦到头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是高高在上践踏他人的阶级,从贵族变成聪明有为的伟大公民罢了;自以为脑袋灵光的白痴现在让另一群白痴这样批评自己,你出身于怎么说好歹也维持了五色旗理念三百年的共和国,对此不知有何高见?」
说起民主主义,亚特莱向来把它视为一种极其繁琐累人的玩意。
每个人都得当自己的王。每个人「至少」都得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但当然也有人无法承受这份沉重压力。在自由与平等的美名之下,无可避免地会出现一群人连自己的人生都扛不起来,一辈子被迫面对这种无力感与一事无成的挫败感。
即使如此,如果还想维持这份沉重的自由与平等的话,就该建立一套救济制度。建立让那些一无是处的人,最起码能获得替代性满足的机制。一套就算无法对任何人做出贡献,最起码能误以为自己成就不凡的机制。宗教也好爱国心也好,甚至是娱乐(Circus)也好。如同古代帝国用以提供民众正义感、归属感与狂热的公开处刑,或是竞技场的战车与角斗士。
为的是不只填饱民众的肚子,也提供他们的空虚心灵最起码的弥补。
如果连这么点自保手段都没想过,这样的政权迟早要被颠覆。仅仅为了具有才智、学问与意志之人存在的社会,将会被生来弱势的人所颠覆。
大权独揽的君王,注定被民众吊死。
家财万贯的富豪,注定被穷人吊死。
得天独厚者拥有得越多,就越是招致生来一无所有者的怨恨。
无论再怎么财多势重,刀子一捅就能让人丧命。再愚笨的弱者,要捅死一个人亦非难事。
如果他们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的话……
若没有一个国民有意护持人权而不是只做表面工夫,甚至连起码力求自保的责任感都没有的话……
「我个人并不想搞什么第二帝制,那太麻烦了。但是……请你这位共和国的白银女王告诉我,我们齐亚德的百姓……」
名为人类的生物……
「照你来看,他们有聪明到……背负得起自由这玩意儿吗?」
认为他们当真值得享有自由与平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