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亮的暗色双眸发出伶俐、冷酷的光芒。
「很遗憾,还真的有些人是不帮倒忙就不错了……派不上一点像样的用场也就算了,一旦开始擅作主张,又净会成为身边其他人的绊脚石。」
托尔跟人员交接机动防御的任务回到基地,到了晚餐时间却还是没什么胃口。
「啊,瑞图那家伙又多拿到肉了。」
「托尔你别管瑞图的闲事,吃你的饭就对了。」
他呆望着别桌一说,坐他对面的克劳德立刻对他皱起眉头。
辛与莱登,还有满阳、瑞图等几名大队长接受随行步兵部队的邀请,去跟他们同桌用餐。
就从旁听到的内容来说,似乎是在针对今后的联合行动做确认。像是「有希望我们怎么行动吗?」或是「下次用这种作战方式如何?」之类,戴眼镜的青年队长很有热忱地问了很多。还有一些基本上都很强壮的装甲步兵大叔跑去逗他们说:「你们正在发育,要多吃点。」「要不要再多来点肉?吃肉。」诸如此类。
其实也是,他们行动时几乎都不会顾虑到这些随行人员,所以是需要对方多费点心,为了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也的确需要这类社交往来。这道理托尔也懂。
……可是,做这些真的有意义吗?
托尔忍不住这样想。
因为,明明都打输了。
因为我们……明明都已经输给「军团」了。
他已经有所自觉。
实在是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了。
受派到北部第二战线来,看到的景象也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被指派的任务,也是每次被敌军攻击防线破孔就东奔西跑到处补洞。
自从来到联邦,第一次遇到这种一无所获的作战。战斗的目的,不过是勉强维持住随时可能土崩瓦解的战况。
战况已然艰困到就连成立宗旨应该是作为攻性部队深入敌境、破坏主要据点的他们机动打击群,都不得不被转用为防卫战力──走到这一步,托尔与八六们终于是彻底明白状况了。
不只是联邦。联合王国丢掉了龙骸山脉,盟约同盟也被迫后撤到最终防卫线。南方诸国、圣教国与极西诸国也未曾恢复联络,这次确定沦陷的共和国,也已经没有任何通讯回应。至于船团国群的难民,后来找到的也都是遗体。
就好像托尔他们机动打击群至今的奋战都只是一场空。
就好像毫不客气地让他们知道,从第八十六区生还的他们以为自己能够开拓未来,其实只是自以为而已。
「……托尔,就叫你吃饭了。你手又停下来了。」
「嗯。」
托尔含糊地回答,拿起汤匙往嘴里送。吃的是面团里包着绞肉,放在汤里煮的乡土料理。他漫不经心地一口口吃下去,却吃不太出味道。
他吃得出来是香辣口味,却尝不出撒在清澈面汤上的香草香味。汤用的是哪种高汤?绞肉是猪肉、鸡肉还是羊肉?即使送进嘴里时特别留意,咀嚼的动作还是一样机械化,不知不觉间就糊里糊涂通过了舌头与喉咙。
就连本来要指派给他们的水坝破坏作战,托尔也觉得提不起劲。
把用来围垦乌米沙姆盆地地区的卡杜南河道上的水坝全数毁掉,就表示要把这整个地区从现在的农地变回原本的湿地。那岂不是……
坐同一张餐桌的芙蕾德利嘉像是再也憋不住般喃喃自语:
「这里出身的士兵们,势必是得放弃自己的故乡了……」
话中凝重的语气让同席的所有人陷入沉默。
坐在对面的西汀飞快地伸出手臂,用中指弹了一下芙蕾德利嘉的额头。
「哇呀!汝做什么呀,西汀!」
「别摆出这种表情啦,小不点。以实玛利大叔好像说过,『你没保护到的那些都不是你的责任』。」
我觉得他说得对──西汀说了。
「首先得保护好自己,然后才是身边的人。帮不到的就是帮不到,没办法。那些人自己保护不了自己,如果那不是他们自己的错,也不会是我们的错。」
有些事情即使每个人都在拼命努力,也还是无力回天。
那不是任何人的错。
不是任何人的错,没有任何解决之道──有些事情只能这样去接受。
「我想这里的人大概也拼命试过了,但还是保不住故乡。这不能怪这里的人,也不是我们或小不点的错。所以你别一脸郁闷了啦。」
然而,芙蕾德利嘉还是皱起脸。
「……什么都想拯救,难道不行吗?」
西汀用叉子叉起肉卷往嘴里送。老旧的叉子满是刮伤。
「是没有不行,但你不觉得一个人要保护身边的所有人,甚至连视线范围以外的地方都要顾到很奇怪吗?当自己是神仙啊。只有共和国的白猪才会叫我们去做那种事啦。」
「可是……」
也不是代替陷入沉默的芙蕾德利嘉道出心声,托尔兀自低声说了:
「说得也没错,我们在这里接下的作战,就是要割舍掉一些什么。」
一旦把洛畿尼亚河恢复原貌,「军团」确实无法渡河,但联邦军也一样到不了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