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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有这么荒唐的事?」
「即使你这么说,但这就是事实,我无法杀死八咫乌,应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父母无法杀死自己的孩子,至少大山大纲如此规定。
皇太子即使为了自卫,也无法杀死八咫乌。其实想要杀害皇太子,根本不需要复杂的阴谋,只要绑架八咫乌当人质,即使并不是皇太子亲近的对象,皇太子都只有死路一条。
真金乌面对成为自己保护对象的八咫乌,是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的。面对山内的变故时,可以发挥神助的直觉,却无法抵挡八咫乌的攻击。
雪哉终于了解到,长束和澄尾为何对皇太子的生命安全简直到了过保护的程度。
「您完全没有任何感情吗?无论对您做什么,您都没有任何感觉吗?」雪哉问。
「是的。」皇太子说到这里,眼神蓦然飘忽了起来。「不,我也不清楚实际到底如何,老实说,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就算有个人的感情,我也不知道如何去感觉。」
即使皇太子有金乌意志以外的感情,在他意识到之前就消失了。即便有这样的情感,也像是湿透的薄纸,奈月彦的自我一旦遇到金乌的意志,就会溶化、消失了。
「如果是这样,就意味着你明明有自己的心,却被金乌的意志掩盖了。」
「我也无可奈何。」
「为什么无可奈何?」
「因为我是黄金乌,所以无可奈何。」
皇太子重复了这句话,黑眸好似琉璃珠子。
雪哉走出皇太子的房间后,捂着嘴,摇摇晃晃走在走廊上。他感到头痛,也想要呕吐,感觉像是有气体要从胃涌了上来。
『我也无可奈何。』皇太子重复这句话的双眸,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虽然皇太子向来被认为冷血和神经大条,但雪哉知道他有时候会令人难以置信地露出很像是八咫乌的笑容。
假设如雪哉所想,皇太子不是没有心,而是必须抹杀个人情感。对他来说,那将是多么痛苦的生活方式。
「你的感觉是对的。」
雪哉闻言,回头一瞧,发现滨木绵出现在纸罩座灯微弱的灯光下。她在一件群青色的薄单衣外,套了一件内衬是深蓝色流水图案的红色外褂,身影看起来很梦幻,没有真实感。
雪哉觉得滨木绵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你的脸上写着『难以置信』。」滨木绵用纤指轻戳着自己的粉颊。
雪哉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脸颊,滨木绵不禁轻笑出声。
「滨木绵妃,您是怎么看皇太子殿下?」雪哉感到纳闷。
「嗯……」皇太子的妻子收起笑容,将视线移向整理得很漂亮的庭园。「我认为他说『没有个人的心』这件事,绝对是说谎。」
「说谎?」
「正因为你也有这种感觉,才觉得他说的话『难以置信』,不是吗?」
看着滨木绵带着促狭笑意的明净眸子,雪哉感觉压在胸口的沉重东西消失了。
夜晚的天空晴朗,空气中带着水气。雪哉发现外面传来了蛙鸣声,一旦留意之后,青蛙的大合唱十分吵杂,但不可思议的是,刚才竟然完全没有听到。
「殿下他……」
「他有身为个人、身为奈月彦的心,这件事绝不会错。但正如他所说,他感觉不到。真是可怜的家伙啊!」滨木绵无奈地叹口气。「我们都会带着好恶的情感看待八咫乌,但他没有这种标准,也因此造成许多误会。」
皇太子在挑选正室时,也曾多次说过相同的话——
『自己并不会对成为自己妻子的人有特别的感情,也不是在恋爱。只要政治上有需要,会毫不犹豫舍弃妻子。即使这样,仍然想要成为自己的妻子吗?』
「虽然真赭薄当时听了很生气,觉得这个男人太冷淡了,但他只能这么做。」
真金乌必须平等地待他的子民,否则身为君主,会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即使爱上某个人,也会严格控制不能有这样的情感,所以皇太子不能有「对特定的人感到特别」的情绪。
「这并不代表皇太子对我们完全没有任何感觉,他只是平等地爱着所有的八咫乌。」
即使因为私欲残害他人,即使想要对皇太子不利,只要是八咫乌,就是他必须爱护的对象,他无法对任何人有特殊的待遇。
「即使是想要杀他的人死了,他也体会得到失去的痛苦,就和我们一样。」
他很可怜。既麻烦,又可怜。滨木绵垂着螓首,低喃道。
「但是,朝廷那些人根本不了解,即使向他们说明真金乌是怎么回事,他们现在应该只会想到可以利用人质来杀害皇太子。这件事让我很不甘心。」
雪哉看着咬牙切齿说这句话的滨木绵,隐约了解到皇太子挑选她为妻的理由。她应该在很久之前,就看到皇太子的本质。正因为如此,才能理解、同情,同时爱上皇太子。
短暂沉默后,滨木绵猛然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着雪哉。
「虽然他无法察觉自己的感情,但并不代表他毫无感觉,你要牢记这句话。」
雪哉端正了姿势,一脸严肃地用力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