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用一种极其失望的表情俯视着我,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把大部分的药都给吐了出来。
我对事已至此也依旧不愿去死的自己感到了厌恶。可我那悲惨的人生就算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价值。
父亲又一次流着泪朝我挥动了手中的鞭子。
我忍耐着疼痛,一声不吭,等待着化作爱意的惩罚将我杀死的瞬间。
※
大雨将视野中的一切都染成了白色,我连伞也没有撑,在雨中不停地奔跑。衣服吸满了雨水之后变得无比沉重,再加上逆风的阻挠,我感觉自己没有前进寸步。包裹在塑料袋里的菜刀也重得令人烦闷。每当身旁穿行而过的车辆溅起泥水泼洒在我身上的时候,绝望都会在我的心中筑起巢穴。
即便如此,我依旧在雨中奔跑着。
我想要快一点,尽可能再快一点地赶到逢崎身边。
可是我的身体已经无法跟上意识,极度的缺氧让我的动作都已经变形。我的膝盖不停地颤抖着,甚至无法支撑起自己的体重,我险些正脸朝下地摔在几乎化作河流般的地面上。刚才被继母割伤的左手上是灼热的疼痛。大量的鲜血从伤口处渗出,溶解在了地面上的雨水之中。
大雨夺走了我的体温,出血所带来的寒冷让我浑身发抖,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停下来。我已经放弃了无法行动的双腿,而是用手臂的力量继续向前爬行。
现在支撑我行动下去的几乎就只剩下了执着。
我在这爱意蔓延的地狱尽头,才终于遇到了逢崎爱世。
我们之间的关系即便勉强能称作是朋友,也绝对算不上是恋人。
我和逢崎都已经过度崩坏,以至于无法去相信如果我们的相遇本就平平无奇会是何样。
可是,我们之间还是有着某些东西。
那些相互坦露自己心中绝望的日子里,
讨论着无法准确描述的梦想的日子里。
一定也有着某种无法用陈腐的语言来描述的、形状不定的东西。
即便世界已然崩塌,即便你我无法相信有爱存在,可我们只不过是想要依附于那些东西活下去而已,难道就连这样也不被容许吗?
那么,我和逢崎究竟要依附于什么东西活下去才能得到容许呢?
我的一半身子都泡在水里,不知道在地上趴了多长的时间。也许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也有可能已经是轮回了数次的永恒。不管怎么样,万幸的是在我趴在地上的这段时间里,我的心肺功能已经得到了恢复,我也再次站了起来。
我的手机泡水过后已经用不了了,因此完全不知道现在的时间。可我还是继续向前奔跑,去寻找自己在地底窥见的一抹微光。
「……灰村?你是灰村对吧?」
刚过了一分多钟,我就在车道上听见了呼喊我的声音。
我停下脚步向那边望去,见到了坐在黑色轿车上向我大喊着的班主任宫田。物理考试好像是在明天,他应该是在第三节就结束的期中考之后就回家了。
「灰村,你突然间跑出学校干什么呢!现在还这么大雨!……」
这一刻,一种如同天启般的直觉降临了。
我已经决定了要在一切都结束之后背负起所有罪孽,因此,我现在必须要利用突然出现的宫田。他就如同是垂在地狱底部的那根蜘蛛丝。我必须要趁着神明的心血来潮尚未消退之时,毫不犹豫地伸手将其握住。
当务之急是去救下逢崎。
现在已经没有必要把连续杀人的事情当成我和逢崎之间的秘密了。
「……宫田老师,我需要你带我去一个地方」
宫田脸色凝重地望了我一阵,最后死了心般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快上来,有话在车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