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真的让我很累。
就算让我再一次遭受欺凌也好,也总比怀抱着现在这种心情继续活下去要好。
我不想再让逢崎你继续受伤了。
我不想再继续对自己厌恶下去了。
我真的已经在反省了。我知道这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这不过是我的自我满足而已,可即便如此,还是请允许我向你道歉。
真的非常抱歉。
就算你不原谅我也无所谓。我想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逢崎,谢谢你能读到最后。
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能像普通的朋友一样欢笑。
九月二十日 筱原理来。
尽管信里写满了那煞有其事的歉意,可是筱原理来到最后也还是没有把这封信交给逢崎。她把信给揉成一团塞进了桌肚里,这一切也都等同于没有发生过。这是筱原自己的决定,说到底,这样的道歉信也不过是为了减轻她自己的罪恶感的道具而已。筱原理来并没有后悔过欺凌逢崎。她并没有为自己软弱到无法忤逆桃田而定罪,也没有发自内心地表达出自己的歉意。
我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告诉自己。
尽管我一遍又一遍地为自己辩护,可是面前的这封信都会将我那愚蠢的想法给完全否认。
我是不是看漏了什么?
信里找不到任何一样将筱原理来定罪为恶魔的证据。
我反反复复地读了好几遍,最后也只能发现这封信是在九月二十日写成的。
——而这,是筱原理来遭遇毒手的两天之前。
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抱着头蹲了下来。
我看见有水滴在了信上,所以这也许是我流下的眼泪。没过多久,我的身体就开始颤抖个不停,一阵难受的感觉也从胃部翻涌而起。
我慌慌张张地掀起马桶盖,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把中午吃的甜面包全部吐出来之后,我的呕吐依旧没有停止。混杂着胃酸的液体从我的嘴里不断地流出。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呜咽声,不一会儿就连捂住嘴不哭出声都做不到了。如果现在不是放学时间的话,那么厕所里的动静毫无疑问会被别人听到。
这封信证明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而且是一个极其残酷、无法挽回的事实。
筱原理来不止后悔欺凌过逢崎,她还给自己定了罪,因为她软弱到无法忤逆桃田,她还发自内心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歉意。
筱原理来不是一个非死不可的人,我们杀错人了。
她被凶手绑上车,被人用斧头残忍地杀害,尸体被抛弃在御笠山的半山腰上。她绝对不是需要遭到这种惩罚的恶魔。她是一个有着正常的温柔与难以展现出这份温柔的普通女生。她本应跨越过去的记忆和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找到自己幸福的未来。
我们干了一件无法挽回的事情。
我和逢崎杀害了一个没有任何罪过的高中生。
那个在书店被“实行者”盯上而遭到杀害的男高中生呢?
他不也和筱原一样是个善良的高中生吗?他同样没有任何需要以死偿还的罪过。
如果我们在发现那本日记的时候就报警,那么至少这两个人就不会成为杀人犯的目标了。他们可以度过平和的日常生活,不必在通往幸福未来的路上便中道崩殂。
没有任何现实感的想象支配了我的脑海。
如果筱原没有遭遇毒手,顺利地把这封信交给了逢崎呢?
逢崎会不会得到些许微不足道的救赎呢?
在工作日里那闲散的游戏中心里,在冷雨飘摇的商店街里,逢崎是不是就不用露出那已然崩坏的笑容了呢?
逢崎爱世是不是就不需要化身怪物了呢?
我想尽办法从厕所隔间里爬起来,走向洗手台。我把水龙头开到最大,用水冲洗自己那沾上污渍的嘴角。
我抬起头来,镜子里的是表情铁青的自己。
我无力地笑了。
我想,一切都已经有了答案。
事已至此,我终于能正确理解班上同学们向我投来的怪异视线的含义了。
但凡有着正常的感性,是绝对不会想和我这种人扯上关系的。
我的脸颊瘦削,嘴唇发紫,目光令人联想到夜行性的动物,眼角之下还有深深的黑眼圈。
毫无疑问,这就是杀人凶手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