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心期待一觉睡醒这个世界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桃田亚衣梨会如同我们所计划的那样惨遭毒手,从此再也没有人欺凌逢崎,而我们也由此证实了利用日记杀人的可行性,然后迅速地制定下一个计划,这就是我们所规划出的道路。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实现。
九月十九日,我依旧在教室里听到了桃田那一如既往的尖锐声音,而她的跟班筱原和藤宫也一如既往地和她同声同气地笑着。本应惨遭毒手的她们却像是没事人似的平稳地呼吸着。
倒不如说,发生了巨大改变的人是逢崎爱世。
早上第二节课快要结束的时候,逢崎才终于出现在了教室里,她拖动着一瘸一拐的右脚朝着自己的座位前进,那张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看起来一片铁青。语文老师停下了正在板书的手,思考着该说些什么,同学们齐刷刷地向她投去了好奇的目光,桃田几人则是在私底下说着些充满恶意的悄悄话。
我知道,逢崎一定是在家里遭到了父亲的毒打。
可是昨天我们离开书店的时候还不到六点,从她之前所说的情况上看,她应该赶得及在晚上七点父亲回家之前就到家的。
如果不是因为晚归的话,那么她是犯了什么错误呢?
还是说单纯因为她父亲心情不好?
没有人想要去理会身处地狱中的逢崎,一如既往般安稳的时间依旧在教室中流逝。语文课结束之后是数学课和伦理课,在迎来午休的那一刻,我心中的所有疑问都被日常生活给填满了。身旁的同学们也早已不会再去多看逢崎一眼。
枯燥无味的时间如同砂砾落下般流逝,当天的课结束了。在打扫卫生的时间里,和我负责同一片区域的筱原理来依旧认真地打扫着通往屋顶的楼梯,她脸上的表情和昨天完全一样。尽管我们也进行了一些极其无聊的对话,可是我已经想不起来究竟聊了些什么了。
收拾好工具回到教室里,没过一会儿班主任宫田便深色凝重地打开教室门走了进来。
「昨天晚上,永浦工业高中的一名学生遇害了」
这间学校就在我们隔壁,两间学校的学生甚至都在同一个车站上下车。听到这件事情,教室内一片哗然。也许是因为我们班里有很多人的朋友都在永浦工业高中上学。在此之中有些人惊慌得非常明显,甚至有人发出了些许尖叫声。
「根据警方公布的情况,犯人目前尚未被逮捕。大家应该也知道,上个月在永浦南站的公共厕所里也有一名女大学生遇害了,在山宫十字路口也发现了一具被害者的遗体。尽管警方还未能掌握几起案件中的关联性,但是连续杀人犯很有可能就隐藏在这座城市里……」
由于逢崎坐在教室前面,我看不见她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考虑到相关的危险性,教师会议已经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暂停社团活动,大家要在天黑之前径直回家,就算社团活动暂停了大家也不能跑出去玩,安全第一。对了,还有就是尽可能地不要单独行动,结伴上下学会更好」
刚一放学,我便拒绝了来找我出去玩的同学,独自前往公园。虽说因为社团活动被叫停,一放学就回家的学生比平时要多,可几乎没什么人会老老实实地遵循老师的忠告,露出一副凝重的神情乖乖回家去。也许大家都在心底里对这种突然造访的非日常而感到兴奋。
我坐在秋千上,呆呆地等了将近三十分钟,才终于等到逢崎过来。
伴随着一阵怪异的脚步声,逢崎拖着一瘸一拐的右腿坐到了我身旁的那个秋千上。她的眼神依旧空洞,由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过了五分钟、十分钟也还是完全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那昏暗的双眸告诉我,她拒绝了一切。
时间不断堆积,变得愈发沉重。我终究还是没忍住,向她问道。
「……你的腿怎么了?」
逢崎没有看我一眼,只是冷淡地回答道。
「被我爸打的,没什么好稀奇的」
「你昨天应该是在七点钟之前回家的吧?他为啥打你」
「手机」逢崎轻轻地叹了口气。「……昨天我忘记把手机放在家里再行动了。我当时想着终于能除掉桃田那伙人了,可能就太过松懈一时大意了」
「可就算他用GPS监视你的位置,你不也只是在书店里而已吗?这有什么会触怒到他的点吗?」
「你看了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书,要是学坏了怎么办?」
「什么玩意儿?」
「这是他的原话。很惊讶吧?我家是没有任何能称之为书的东西的,就连报纸也都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独裁国家的文化管制好像都没有这么离谱」
我本来以为,按照逢崎父亲的教育方针,虽然星期六日她会被关在家里不让出门,但至少可以通过看书来打发时间,可我的想象好像还是太过乐观了。
在父亲的要求下,逢崎不能看书也不能上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分散注意力,足足四十八个小时。这究竟是多么痛苦的时间呢。在仿佛永无穷尽的无聊之中,逢崎是不是只能在重压所带来的绝望下逆来顺受地等待着自己的精神崩溃呢。
「不过,我爸倒是允许我看他规定的电影」
「什么电影?」
「家庭亲情电影。失去母亲的女儿和父亲一起携手慢慢找回幸福的电影,整体色彩灰暗,只是投射出我爸心中理想的无聊电影。和我爸一起翻来覆去地看那种玩意儿,就是我度过周末的方式」
尽管逢崎还补充了一句“不是每个周末都这样”,但是那已经足以说明她父亲究竟有多癫狂了。
逢崎满脸疲惫地做了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