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话 夏 夏天的初生啼哭声

不了随便把过世的人视为有趣对象的事实。我原本以为冬子肯定是因为这样才不高兴,但看冬子今天的反应,她似乎并未对此感到厌恶。所以我无法理解她之前为什么会态度大变。

  「因为……」她回答的时候看起来有些悲伤。

  「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吧?亲生母亲在生下自己的时候死掉这种事。夏树听了一定也会不知道怎么回应吧?但我又不喜欢别人因为这样就觉得我很可怜之类的。」

  「很可怜?」

  「很多人听我说了实情后都会出现这种反应啊。他们会用既像怜悯又像同情的眼神看我。但是不用说也知道,我完全不记得任何有关母亲的事情。而且自我懂事以来,现在的妈妈就已经在我们家了。所以我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怜的。」从家族旅行的事情就可以感觉得出来,冬子理所当然地把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妈妈」视为自己的家人,并且很敬慕她。虽然这样说或许对故人有点残忍,但冬子也跟许多人一样,在成长过程中一直切身感觉到自己只有一个「妈妈」。

  老实说,在冬子坦白之前,我也无意识地对她怀有同情之心。觉得自己彷佛看见了由一对生与死交错的瞬间所造成的悲剧,正重重压在冬子双肩上的幻觉。我们认识的时间长达八年,我却一点也不了解冬子。

  所以我希望自己能知道更多冬子的事情。

  「能请你把你家的事情详细地告诉我吗?」

  我提出请求后,冬子脸上浮现了看起来好像害羞,又似乎有点高兴的笑容。接着,她以压抑着情感的声音淡然地叙述了起来。

  「姐姐她们好像还记得我母亲胜子的事情。毕竟胜子过世的时候最大的由梨绘姐姐已经八岁了二这也是理所当然。母亲本来身体就不太好,但怀我的时候已经是第三胎了,大家都不是很担心……结果胜子却在生下我的同时过世了,留下年幼的三姐妹,爸爸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当然会不知道怎么办。自己都已经悲痛欲绝了,还得照顾包括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在内的三个女儿,而且因为要赚取生活费,也不能就此辞去工作。艰苦的程度超乎想像。

  而支持当时的父亲撑下去的便是现在的「妈妈」……冬子如此说道。

  「爸爸和妈妈原本是高中同学,毕业之后还是一直保持联络的样子。在爸爸的眼里,妈妈似乎只是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妈妈却一直都对爸爸有好感。即使两人已经毕业好多年,而且对方还结婚有小孩了。」

  总觉得好像在哪听过类似的叙述……但我决定现在先忘了这件事。

  「妈妈在母亲过世时还是单身,也因认识胜子而参加丧礼。她在丧礼上见到走投无路的爸爸,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才行,所以跟不请自来的妻子一样跑到我们家,对爸爸说女儿就交给她来照顾。听起来很夸张,对吧?简直就像在演连续剧。」冬子脸上的表情跟苦笑差不多。原来如此,看样子我的心并没有单纯到会把这段叙述自然而然地归类于美谈之一,难免会联想到趁着爱慕的人走投无路时取而代之的情况……但冬子的妈妈并不是会做这种打算的人。

  「当然了,妈妈也有自己的工作,并不是马上就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但姐姐她们虽然年纪还小,也体认到自己不能给爸爸添麻烦,好像很快地就愿意亲近妈妈了。在我懂事的时候,妈妈就已经搬到我们家住了,但据说当时还没有跟爸爸入籍。而且好像是因为妈妈觉得对过世的胜子过意不去才一直拒绝这件事的。」

  「过意不去?」

  妈妈年轻的时候似乎被医院的医生说体质很难受孕,所以一想到自己能体验养育小孩的感觉,又能和以前就抱有好感的爸爸一起生活,就觉得自己好像在代替过世的胜子享受幸福,不由得愧疚起来。真是有够笨的,妈妈明明也吃了很多苦,足以和那些幸福相抵啊。」

  听到冬子用一句「真是有够笨」来否定她妈妈的想法,让我深切地感受到她们母女的关系有多紧密。如果把对方当外人的话应该不会说那种话吧。

  正因为冬子很普通地把她当成母亲看待,也很普通地觉得自己给她造成了困扰,刚才那样的台词才会随意地脱口而出。

  「最后妈妈是在我五岁的时候被希望两人结婚的女儿说服才答应入籍的。从那之后,虽然我们偶尔还是会吵架,但一家五口一直都相处得很好……这样你懂了吧?我根本一点都不可怜。但我只要说起这件事,听我说话的人往往会说出同情我的话,然后泪眼汪汪地要我把事情告诉他们。这时我就会忍不住觉得,没有跟着难过哭泣的我是不是很无情呢?」

  最后,冬子补上一句「所以我不是很想谈这件事」,低下了头。

  「抱歉,我好像强迫你把不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我低头道歉后,冬子摇了摇头。

  「没关系啦。仔细想想,夏树你其实也没有觉得我很可怜嘛。」那倒是太看得起我了。她似乎也没有因为认识了八年就很了解我是怎样的人。当我还在烦恼该怎么回应时,冬子像是要结束这个话题似地以比较高亢的声音说道:

  「哎,连在这里也要聊家里的事情啊……不过,因为至今受了家人不少照顾,我真觉得从今以后必须认真努力回报他们才行。」

  回报吗——我的家庭也没有什么不和的情况,就这方面来说,我算是活得很幸福。但就跟水或空气一样,不太有机会去感受这些身旁的事物有多么值得珍惜。现在的我有能力给予家人回报吗?

  「冬子你觉得要用什么方式回报才好呢?」

  我好奇地问道。冬子摸着下巴对我说:「结婚之类的?」

  一听到这个答案,说我不觉得扫兴是假的。只要我结婚,就可以报恩了吗?当然了,与其说冬子的回答是她自己的想法,倒不如说她只是在引用一般人的论点,她接下来又说:

  「对父母而言,看到女儿结婚应该还是比不结婚来得放心吧,我是这么想的啦。不过,最好的回报,或许还是让自己过着毫无遗憾的人生吧,连这种要或不要的选择也包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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