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镜头拍下来,凸显了其美丽,反而让真实感变得稀薄。
我想,现在的冬子或许没有闲情逸致欣赏这种景色。她上个月自神户的大学毕业,目前正在大阪参加长达一个月的新进员工研习。她应该和一年前的我一样,因为不习惯的工作内容而疲惫不堪,连假日也没有力气出门游玩吧。
突然间,我兴起了想传讯息给她的念头。
冬子在大约八年前那天给我的电子邮件地址,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变更过。也就是说,即使我们有一段时期疏远了,但只要冬子有这个意愿,随时都能再取得联系。虽然我自己或许也有一段时间没寄信给她,但就结果来说,现在电波仍旧将分隔两地的我们连在一起。
我新增一封信件,附上油菜花的照片。信件内文如下:「我去了趟能古岛。拍到了很美丽的照片,就传给你看看。我当然不是一个人去的。有一位女性与我同行。她的名字叫春乃。油菜花的花语好像是『充满精神』的样子。你刚开始工作,应该经常感到不安或遇到许多辛苦的事情,打起精神撑过去吧。」寄出信件之后,我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我把手机放在枕边,仰躺着凝视天花板,觉得小腿很沉重。大概是很久没有从早到晚都在户外走动了吧,平常总是坐在公司里从事文书工作。
一直到刚上高中的时候,我都还毫无根据地觉得自己将来会过着精采刺激的人生。在少年时期怀抱着连实现的方法都不知道、只能在嘴上说说、天真又荒唐的梦想,但到现在都还无法抛弃类似其余韵的东西,所以完全无法想像自己平凡无趣地在公司里上班的样子。
我的想法开始一点一滴地改变,应该是在意识到考大学这件事的时候吧。我和许多样,没有特别想学习哪个领域知识、却又没有其他想做的事情,所以决定继续升学。像是循着某种既定路线似地选择想念的大学和科系,努力进行并不轻松的考试准备。虽然考上理想学校的时候我很开心,但那是因为我的努力有了结果,而不是对结果本身感到欣喜。
进入大学后,我也和周遭的人一样过着念书、堕落和游玩的生活,也在大三时和周遭的人一样开始了求职活动。其中有些朋友对未来怀抱着远大的梦想一我不仅有些羡慕和嫉妒他们,也在回头反省自己的情况后觉得有些愧疚。而当我目睹这些友人最后还是把人生的轨道从梦想转向现实时,也发现自己竟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换句话说,精采刺激的人生早就跟自己无缘了。我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进入社会,也没有找到什么自己喜欢或想做的事情,只为了活下去而拼命工作着。但我对现在的生活并无不满,虽然有很多事情无法如意'却也没有严重到让我下定决心去破坏现状改变未来。只是……
我的内心深处是不是还在苦等着奇迹出现呢?
我是不是还在期待着逐渐定型的人生路线会突然出现逆转呢?是不是明知道已经无法改变»却还是希望机运会偶然降临在自己身上呢?我明明没有勇气破坏现状,却还是对于自己要继续走下去的路抱持着疑问虽然我知道'我平凡的人生里根本不会出现足以写成故事的奇迹。
冬子是怎么想的呢?她站在踏出崭新一步的舞台上,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归宿吗?她会选择珍视日常,而不是梦想着奇迹吗?若是如此就好了,但我的想法很不负责任。因为若是问我这种日常里能不能找到幸福,我是完全回答不出来的。
我躺在床上环顾自己的房间,想确认自己过着怎样的日常。映入眼帘的是每个人房间都可能会有的书籍、CD和电视游戏之类的东西'而且数量还没有多到符合爱好者的定义。我厌烦地闭上双眼,一股彷佛被厚重棉被盖住的疲劳感席卷全身。看来今晚还是早点睡比较好。就连我这么想的时候,放在枕边的手机也依旧沉默着。
到了隔天,也就是星期天的晚上,我才收到冬子的回覆:「哇!好漂亮的油菜花田喔!其实我并没有去过能古岛,但看了这张照片后,就觉得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我会努力工作的,虽然很辛苦,但遇到很多好人,昨天晚上也是因为跟同期的同事去吃饭,才没办法回覆你。等这次的研习结束后就会公布派任到哪里了。可能分派到的地点里有福冈,听说如果是本地人的话比较容易被选上,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能回福冈就好了。收到你传来的照片后,我就跟花语说的一样充满精神了!夏树,谢谢你。」
打开这封信件的时候,我和昨天一样躺在床上。
我读着冬子写的文字,隐约感觉到她好像不知该如何回应我。这也难怪,如果换作是我,突然收到不是情人的女性寄来的照片'肯定也会不知所措地怀疑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了吧。
就这样结束这段对话也不是不行,但既然是我先起头的,对这封回复毫无反应的话感觉也不太好意思。基于礼貌,我想我至少应该再回一次信比较好。于是我头靠在左手上,用右手写了一封信。
「有机会一定要去能古岛看看喔,秋天的波斯菊也很美。所以你会在黄金周的时候换到别的地方上班,对吧?如果冬子你顺利回到福冈,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喝酒庆祝吧。我会祈祷你的希望成真。那就这样,接下来的研习也要好好加油喔。」反正她应该是不会再回信了吧,我原本是这么想的。情况却出乎意料之外,才过了一、两分钟,手机就再次传来收到信件的通知。我惊讶地打开一看,内文只有一句话:「波斯菊?」
我以为自己可能写了什么奇怪的句子,便又重看了一次刚才寄出去的信,但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当我正困惑时,冬子又传来了一封信,仍旧只有一句话。
「必须KISETSU一下才行呢。」
「你在说什么波斯话?」我脑中一瞬间闪过要不要回覆她这种无聊笑话的冲动,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封信还附上了一张照片。而在开启那张照片后,我终于也跟冬子一样感到一头雾水了。
才在信里说她没去过能古岛的冬子,却寄来了一张明显是在我昨天寄给冬子的照片里的山丘所拍摄的照片,但两张照片的季节不一样。在这张照片里,铺满斜坡的并不是油菜花,而是色彩缤纷的波斯菊。
没去过能古岛的冬子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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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自主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由于想边看着照片边讨论,就不能打电话,让我感到有些烦躁。我急急忙忙地打好回信后送出:「这张照片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