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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子就快大学毕业了,所以我们决定在那之前去神户游玩。
我和她在八年前的高中一年级时认识。我们在入学时就是同班同学,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经过两次换班,直到毕业为止,三年都在一样的教室生活。这毕竟是发生在一个年级就有四百多名学生,可分为十班的公立学校,所以要说我们的关系是难解之缘的话也不算夸张。虽然不能因此说是理所当然,但就结果来看,我们还是很快就打成一片,交情如细雪降下后形成积雪般,变得越来越亲密。
我们的难解之缘并不是只体现在同班同学这一点上。她的名字里有个代表最寒冷季节的字,叫作「冬子」,而我的名字则是与炎热季节有关的「夏树」。如果我是夏树小姐的话,我和冬子或许就会成为彼此唯一的超级好朋友吧。而我之所以特别加上这句解释,当然是因为我是夏树先生。我们两人之间有着性别这道无法跨越的隔阂——就如同夏天和冬天绝对不会依偎在一起。虽然有时会直接感受到这层隔阂的存在,但我和冬子相处起来还算融洽。
不过,我们也只有在多愁善感的十几岁时能如此密切地来往。自从毕业离开位于家乡福冈的高中,各自就读不同大学,进入新的环境后,我们两人的关系就像好不容易堆起的积雪迅速消融一样,很快地疏远了。
冬子就读的大学在神户,我的大学则是在京都——如果有心想见对方的话,其实也不算太远,但因为一直没发生特别需要见面的事情,我们甚至没有保持联系。如果借用冬子的名字来形容的话,可以说两人的关系陷入了冬眠期。
既然是冬眠,就会有融雪的时候,而且还是在我以为高中时代累积的雪已经完全消融的去年夏天,突然地造访。发生的契机是我的生日,根本不值得一提,总归一句话,就是冬子久违地寄了简讯给我。我们早就认识,一旦联系上了便很难再疏远,再加上之后还透过电话等方式交谈叙旧,转眼间就恢复了原本的交情。
后来,我们终于在今年过年再次相见了。我已经从大学毕业,在全国都有分公司的企业任职,并派任到家乡工作,冬子则是到国外语言交换而延毕一年,打算在老家度过学生身分的最后一个新年,所以我们那时都碰巧待在福冈。
那天晚上,我们两人走进了价格定得良心十足的火锅店,像是要一口气解放累积在灰色天空的白雪般大谈往事,还因为彼此说的玩笑话笑到身体不停扭动,并认真地讨论了彼此的将来。我们谈笑的情景跟以前一模一样,那段比我们密切来往的时间还长的冬眠期彷佛不存在似的,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摆在桌上的酒杯吧。我们聊得太开心,回过神来时已经错过最后一班电车,只好待在卡拉OK的包厢里等待首班车,但我记得我们当晚交谈的几千几万句话语里确实存在着这一段对话:「神户啊,早知道在念大学的时候就去那里玩一趟了。」、「现在去也可以吧?在我毕业前来玩嘛,我可以当导游喔。」、「真的吗?那我要去!」
当然了,那时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既然已经在福冈工作,哪可能把这段话当真,冬子却非常高兴地拿出笔记本,开始列举自己有空的日子。我本来就已经大学毕业,每隔几个月就会造访关西地区,所以也不是真的对她的提议感到抗拒。既然冬子提醒我一定要决定日期并联络她,那我也只能抱着「算了,就答应她吧」的心情接受了;于是,我就这样决定要去神户游玩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在今天,也就是二月的第一个星期一独自坐在新干线上的原因。
当我抵达新神户车站时,时间已经逼近我们约好碰面的下午一点了。
我穿过验票口,稍微往前走一段路,到达某个地点时,突然感觉到空气的流动改变了。那是一种在陌生城镇散步时,突然撞见似曾相识景色的感觉。我马上就察觉到,这是熟人注视的视线所造成的影响。我转头寻找来源,认出了站在车站一角会面点、倚靠在墙上的人影。
她穿着混了金丝线的白色针织毛衣,再套上一件黑色的羽绒外套。及膝的裙子是苔绿色,内搭裤则是灰色。以浅葱色石头点缀的项炼在围巾下若隐若现,低调地达到装饰效果。
即使是八年前就认识的脸孔,在陌生土地上遇见时,还是会让人感觉像是在无人岛上发现自己以外的人漂过来,内心的感慨也更深了。冬子双手插在羽绒衣的口袋里,目不转睛地直视着我。
「你很坏耶,为什么不叫我一声呢?」
我边这么说边走过去,站到还在装模作样的她面前,先跟她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喔。」
距离我们新年见面时也才过了大约一个月,要说是再会的话,间隔实在有点短。我看到她轮流以双脚为支点,身体左右来回摇晃着。下个瞬间,我的视野就被她递过来的某个东西填满了。
那是一支手机。萤幕上显示着我在大约一小时前传给她的简讯内文。
「我现在刚经过小仓站。」
我顿时不知所措地往后退开。冬子像是要从阴影处探出头来似地在手机后方歪起头,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必须『KISETSU』一下才行呢。」
2
——替奇妙的事件找到合理的说明【1】。
【注1:「替奇妙的事件找到合理的说明」这句子中,「奇妙」与「说明」的头字日文念法分别是「KI」与「SETSU」】
这个词汇的起源,可以追溯至我高中上学的第一天。
我想起当时路旁的樱花像是互相说好似地盛开,替通往校门的坡道染上了色彩。我交互移动因期待而变得轻盈的右脚,和因不安而变得沉重的左脚,抵达学校后,觉得这里看起来好像是将无知入侵者吞进去,然后染成自己颜色的魔窟。
我从贴在楼梯口的班级人名表上发现自己的名字后,才终于有种自己可以待在这里的感觉。虽然一路上没有迷路,顺利地抵达了教室,但当我拉开门时,整齐排好的桌椅有大概五成已经坐了学生,而他们全都在同一时间转头看向我,让我心里刹那间涌上了想逃回家的冲动。
每一张老旧的木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