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你明白的吧?应该明白才对。那又是想干么?你也该、该要适可而止了吧。究竟打算被束缚到什么时候?」
穗花就着这个姿势将手搭上我的脖子。温柔───连一丝也没展现,她认真地使出全力掐紧。
「赎罪是再当然不过的事了。我也想这么做,认为应该要这么做才对,认为自己应该要受到惩罚才对。可是啊,我们难道不应该好好活在小雪留给我们的这些、活在她留给我们的人生里吗?我们有这个义务没错吧。她拼上性命、牺牲性命留给了我们未来,我们有义务要活下去啊。结果你却这个样子,到底还要耿耿于怀到什么时候?你就这么想要、就这么想死吗?」
她手上的力气渐次加重,我越来越无法呼吸,因而着急起来。
并非因为不想死才着急。不对,我当然是不想死的。我当然也深切地意识到小雪留给了我们未来。深深地意识着,将之铭记于心。
小雪为了将我们从那个男人的骸骨身边解放,让我们不用继续待在那个家里,把一切都放火烧了。焚烧殆尽以后,小雪自己也消失得不知去向。她留下的书信自然没有让警方看过,所以针对她所展开的搜索行动目前仍在进行中。只是,她已死亡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也有可能被卷入爆炸里,炸得粉碎后什么都不剩。那个名叫小仓雪的少女,或许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我们不能不活在她留下的这个未来里,在她允诺给我们的未来活下去。我们有活着的义务。
然而现在让我着急的,是因为临死前还有想传达的事。
「一直、让你一个人、抱歉。」我吸入氧气,微弱地喘着气,对穗花说。
她大概以为我是为了小雪的事才道歉吧。穗花露出诧异的表情,缓缓松开了掐在我脖子上的手。
「装作没看到,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以前我以为这样就好。逃离所有事,以为这样活着就满足了。可是事实上,我一直都很想见到你。」
并不是小雪给了我勇气。
我会说出我爱你,说出最喜欢你,不是因为有小雪在背后推了一把的关系。
是我输了。
输给一个名叫小仓雪,与我足足相差十岁的少女。在创作者的本质上,做为一名创作者,我输了。
她所写的歌,始终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在脑海里回响,一直令我嫉妒不已。我一直憎恨着比我更能为所欲为的她。连同她的年轻、绽放出的光辉、略显标致的五官,每样都教我憎恨,每样都教我羡慕。所以我腆着脸,把那份嫉妒发泄到她身上。但是她战胜了这些,明白自己身处的境地后,立下决心重新展开人生。然后无庸置疑地,她拯救了我们。对于所爱之人,能够直言爱的她,令我打从心底憎恶着。羡慕着。嫉妒着。懊恼着。
好懊恼。我好不甘心。我输给了一名少女。而且,我是不想输的。我曾想过岂能够输给她。
她留给穗花的信上写道,有朝一日,一定会和我们笑着相逢。没错,一定还能再见到她。说什么或许她已经死了,我不相信。会再见到她的,绝对能再相见。所以等到那个时候,我想再一次成为让她尊敬的人。我不想输给她。想成为可以让她嫉妒的自己。
我同样是会创作的人。
我同样是可以创造出东西的人。
「我爱着你,也爱着小说。倘若能够踏上新的人生,我想要写小说。想待在你的身边写小说。我想永远地,待在你的身边写小说。我爱你。深深地爱着你。一直以来都爱着你。」
穗花的手总算离开了我的脖颈。呼哈───空气重新灌入身体里,然而我再度感到些许的难受。穗花悠悠地倒在了我的身上。
她轻柔地笑着,在我的胸膛上做了一个深呼吸。
「真拿你没辙耶。」她如此说完,便再次笑了。
我在小仓家的旧址上,这座草皮上,只是一个劲地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时间流逝而过,暮色逐渐昏沉。
正要坐上车的时候,从某处传来烟火的鸣放声。这么说的话,今天是举行夏季庙会的日子吗?怪不得到处都是人潮。
穗花打了一个冷颤。
「还以为是小雪。」
「为什么啊?」
「以为她又在哪里,引爆了什么东西。」
她露出天真无邪的笑脸,于是我跟着笑着打趣,「搞不好真的是她本人。」随后坐进车子里。
穗花开着车,慢慢驶离群山。大概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吧。正如字面的意思,今天我们是来和这个地方道别的。
「春树。」
「什么?」
「我一直想问你,小雪给你的信上写了什么呀?」
啊,说起来还没给穗花看过。
我忍不住噗哧一笑。虽然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不过总觉得很羞耻所以我才一直没拿给她看。但是话说回来,穗花有让我读过写给她的那封信了,我的也要让她看才行。
「是很振奋人心的话语喔。回去以后,拿给你看吧。」
「嗯───」穗花平静地应道,集中注意力在开车上。
我望向窗外,思忖着接下来要写的小说,该以什么为题材好呢?
致亲爱的春
春,别认输了。春,加油。
雪谨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