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棉花扑过来似的。
「好冷。」
明明只有我一个人在,却不小心脱口而出。
这间小房间位于音乐教室隔壁,约莫六叠大小(注9)。房内有直立式钢琴、小桌子,以及在墙边堆放成山的、不知上一次保养是什么时候的木吉他。
记得以前趁着其他乐团在音乐教室里练习合奏的期间,我常和御幸和小夜来这边一起闲聊,或是练乐器。
如今每当我踏出一步,便会唤起那些曾经的练习情景。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分明布满了灰尘,甚至连冷气机都没有,可不知为何待起来却很舒服。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好近,要是有谁先弹起有名的钢琴曲的话,大家就会率性地唱起歌来,我也会配合那阵旋律,恣意地弹奏吉他的和弦。
已经有一年以上没来过这里了。
我徐徐走着,以指尖沿着小桌子和直立式钢琴的表面描摹,划出一道道痕迹。指尖蒙上一层灰尘,我轻轻呼气将之吹散。在墙边那座木吉他堆出的小山的最边角,房间里最角落的地方躺着我的吉他。
吉他的琴弦生了锈痕,黑色的涂装上,还有道宛如裂缝的巨大伤痕。
我动作轻柔地拿起那把吉他。
自然而然的,脑海里浮现一年多前,那一天所发生的事。
『你的音乐是最差劲的。我都快吐了。放弃这种东西才是为了你的人生着想。就由我来替你踏出那一步。』
如此说完,春把我的吉他砸了。
锵───的,发出好大好大的声响,不过实际的损害并不大。
抢在春砸毁吉他的前一刻,志田老师先扑过去阻止他。春因此重心不稳,连带着挥舞吉他的力道也减弱了,多亏这样,吉他才得以幸免于断成两半的下场,然而黑色的Stratocaster上还是留下了白色的伤痕。
志田老师与继姊联手压制春,把他带到外面去。人在附近的小夜用跑的过来,还有御幸,她也跑下舞台来到我身边。
至于我,自始至终只是僵立在原地。僵立着,盯着春的脸。
春望着我。以一副茫然的的表情望着我。即使我不明白他真正的用意,也能理解他对我抱持厌恶。在他被志田老师和继姊压着带出去的过程中,只是一直紧盯着我。
但是不久后他就被带离场,春的身影消失在我眼前。
我完全无法思考,仅能在视野中看见御幸,小心翼翼地拿起我那把被砸到地上摔出伤痕的吉他。在我的身旁,是小夜搂着我的肩膀正在安抚我。悠介学弟也靠了过来,安慰了我些什么。
啊,必须说点什么才行。要做出适当的应对。因为我就只有这个优点了啊。唉,雪,快想想,说点什么,说点什么……
「对不起。」
奇怪,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道歉呢?
我什么都听不见。
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坐上钢琴椅,用直立式钢琴弹出E的音,借此替吉他调音。这台钢琴本身一次也没调律过,却莫名地可以合上音调弹出C大调,音调大致上都有对到。
清了清嗓子后,我轻轻地奏响吉他。
透过生锈的琴弦拨弄出的闷声,传遍了整间乐器室。
「致、亲爱的你。我能够、成为我吗?
能够用这具身体、这副外表、去爱自己、吗?
我能够、成为、亲爱的你的炸弹吗?
好想成为、将你的一切、粉碎殆尽的、那样的、夏天。」
好想变成炸弹。
变成破坏掉一切的炸弹。
好想用我的一切,来毁掉全世界。
毁掉全世界,留名历史,居高临下俯瞰你。
「雪。」
我被那道声音吓了一跳,不小心用力拨响了吉他弦。
就在同个瞬间,吉他的五根弦「啪」一声齐齐断裂。在这一年多以来一直绷着的琴弦就这么轻易地断了。
我将吉他摆正拿好迅速站起身,转过头查看。
在那里的人,是穿着制服的小夜。
柿沼春树•父亲老家
妈妈向我道出来龙去脉。她在父亲的佛坛前面告诉了我。
我与妈妈在征得爷爷、奶奶的同意之后,来到佛堂。
关于父亲抛下妈妈一事,似乎发生在我即将出生的前几天。由于他们说好等我出生后再办理结婚登记,所以父亲的遗骨并没有被送去妈妈那里,而是送到了父亲老家的这里。妈妈会得知父亲的死讯,好像是多亏刚才那位我的奶奶联络了她的关系。
与化为骨骸的父亲再会的妈妈,盗走了那些骨头。她偷走了父亲。
那些事发生在我尚不懂事,还处于襁褓之年的时期。
回到家后,妈妈捣碎父亲的遗骨,咽进肚子里,并把余下一些没吞尽的灰撒到了公园当中。
「他是个可爱的人。」
妈妈在我的身旁,注视着父亲的佛坛说。父亲的佛坛上没有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