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世界是何等的丑陋。就连在这之中生活的我亦是。
在狗死去之际,我第一次知晓了这个世界的丑恶。
所爱之物是为了背叛而存在。身边亲近之人是为了利用所以存在。谢罪是为了趁虚而入。眼泪是为了欺骗。
一切都是丑陋。丑陋的事物。当然我也是同罪。
所爱之物背叛了我。亲近之人利用了我。靠着徒具形式的谢罪与眼泪操弄人心。每天我都诅咒他人,每天都想杀害谁,每一天都在畏惧着什么。
懦弱、脆弱,以及丑陋。那便是这个世界,是我这个人的全貌。
之所以会说这些,是因为感觉我就快不久于世了。尽管我现在是这般写得云淡风轻,但其实我还不想死。还不想就这么死去,泪水淌了出来。
好可怕。我害怕得不能自已。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我想趁着还有时间的时候留下自己曾经活过的证明。
无论何时我都抱着将死的觉悟下笔,无论何时都倾尽我的灵魂。不管受谁批评,被谁贬抑,我只相信我自己。
然后正如字面的意思,从现在起我要拼上这条命去写小说,虽然也可称作遗书,不过所谓的遗书一般是指准备自杀之人所写的文书吧。
我还不想死。所以,请让我在此斗胆将之称为「小说」。
反正,愿意读的人业已不在。
像我这种沉溺酒瘾、满腹痴肥,心与身皆变得丑恶不堪的人所写的小说,到底还有谁会想看。
可是这样便好。我很丑陋。像我这种丑陋之人,迎来这种结局可谓绝配。我是个恶人。
直到最后一刻,直到最后我依然要说:我还不想死。像这个样子,才有身为一名恶人的味道吧。实是丢脸的结局。
我背叛了所爱的一切。嘲笑我的一切吧。
我是个没用的男人。
*
「没用的男人───」
我在如此复述之后合上父亲的小说。妈妈开着车,闻言呵呵笑出声。
「爸爸很没用吗?」
「他是个自私的、可爱的人唷。」
妈妈没有否定,而是用了别的词来形容,同时汽车因为开上砂石路而「咯登」地晃动了一下。「唔喔!」我叫出声,接着朝窗外的景色望出去。
远处可见相连的群山裹上一层银装。从家里出发要花上四小时的话,搭电车不是比较好吗?出发前我如此表示过,不过妈妈说这样比较有乐趣,便强行发动汽车。尽管担心妈妈会否劳累,但眼前的景色的确让我有些雀跃。总觉得可以明白有乐趣的意思了。
我打开车窗。妈妈低声说:「小心点喔。」我没有回话,仅以肌肤感受风的掠过。不可思议地,外面并没有想像中寒冷,冷空气窜入衣服里感觉很舒服。虽然有着些微的差异,不过我莫名觉得空气里透着一股澄净。我所居住的地方位于乡下,这里倒也是个十足乡下的地方。
父亲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吗?
一想到这里,我感到些许寂寞。
我知道妈妈有父亲写的小说。只不过以往的我总是蓄意回避有关父亲的事,所以一次也没提过自己有阅读的意愿。
想要了解父亲。昨天,我认真地提出请托后,妈妈拿来好几本父亲的书给我。
父亲写的小说,是纯文学。
我向妈妈道过谢以后回到自己房间开始阅读,然后马上便注意到了,父亲身为一名小说家,有着超群绝伦的实力。
他的遣词用字优美,笔下情景鲜明得浮现于脑海。故事情节时而沉郁,时而出现华丽的展开,读起来丝毫不会厌倦。
悔恨的感觉顿时涌上我心头,还有愤怒。我也想要写小说,想要写,想要写,想要写,想要写。
我并不想要变得和父亲一样,而是要超越父亲。我想超越这家伙。
后来,我不停翻阅那些小说直到深夜。只要读过这些,就能够了解父亲,了解我自己。那个迥然于妈妈的我的半身,一半的感情,一半的身体,我认为自己终于得以了解这些的全貌。想要了解,想要了解,想要了解,想要了解。
然而注意力无法长久支撑下去,醒来时才发现我在读到第三本的途中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再下一次醒来,是我突然被妈妈叫醒的时候。
早上五点,妈妈猛地摇晃我的身体,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甫睁开眼睛,尚处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妈妈便要我梳妆打扮好。冬天的太阳升起得晚,外头仍是拂晓前的一片黑暗,而我被塞进汽车里。
「我们被人追杀了吗?」
我对妈妈问道,她笑着说:「去那个人的老家一趟吧。」
「到了唷,春树。」
妈妈开的车,在经过长途跋涉后终于抵达一间独栋房屋。那是间不算大的木造平房。许是因为我们家是公寓大楼里的其中一户,因此虽然平房占地不大,光看到还是令我心情激动起来。
房屋外墙设有花圃,不过现在是冬天,所以没有栽种植物。靠近玄关门的地方,有间相当破旧的狗屋,但是,里面没有狗。
『我养过狗。是只很会吠叫的狗。』
啊。我会意过来。随后我对父亲又多了一点儿了解。
在来到这里的路上,